罗荣邦这两天被民丰供销社被砸事件闹得心情不好，心情不好难免就脾气不好，难免看谁谁讨厌，瞅谁谁烦心，于是给办公室主任宋长青下令：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一概都说我不在！宋长青刚好接到了儿女亲家牛茂才的电话，也就顺势扯大旗作虎皮，不给张善水他们见罗荣邦的机会。
宋长青送叶念平进去后，本来想借端茶倒水的机会留下来听听到底采访的是什么内容，却被罗荣邦挥了挥手哄了出去，一时间就在心里猜测，应该是和供销社被砸有关的事情。罗厅长一向对下面推行的商业改革持反对意见，这次恐怕要借机发发牢骚，却又怕自己听见，这才不让自己在一边旁听。
叶念平看到宋长青出去，拿出采访本直奔主题：“罗副厅长，前几天我省民丰县发生了一起供销社被砸的恶**件。据事后调查，起因是供销社进了假农资。这种事件十几年来在云湖还是第一次，而且是发生在湖东地区推行商业改革，将供销社从商业系统分离之后。请问您对此是有什么看法？听说您之前对湖东地区将供销社从商业局分离出去的做法曾经持反对意见，是不是那时候您已经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罗荣邦沉默了片刻，好好的理了理思绪，这才沉声静气的回答道：“我一直不赞成将供销社从商业系统分离出去，主要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最基层的老百姓。云湖全省的农牧业人口占到总人口比例的百分之八十，这些人的商业消费基本上都是通过下面供销社来完成。而且他们的消费中生活消费品的比例并不高，大部分日常消费都是用于购买生产资料。老话说无商不奸，将供销社分离出去之后，缺乏了对他们必要的监管，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坑害老百姓的事。一瓶老陈醋出了问题可以直接倒掉，损失的只不过是买这瓶陈醋的钱，一瓶农药要是出了问题，恐怕所造成的损失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计算了！”
“可是湖东体改办的负责人和下面被砸的供销社负责人认为主要是你们商业厅不肯放开掌握在手里的进货渠道，他们无法从正规渠道进到货，这才买到了假货！”
“哈哈!”罗荣邦冷笑一声：“拉不出屎怪茅坑！一样的供销社，一样改制，一样自己去寻找进货渠道，为什么只有他们民丰的出了问题？我看是他们经营者自身出现了问题！其实即便是我们为他们提供了正规的进货渠道，为了追逐更高的利润，他们也会掺杂使假，这只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您似乎根本就不相信这些原本是同一工作战线的战友们在改制成为有自主权的经营者后会保持以前的个人操守和商业道德？”
“操守和道德？说实话，这两种东西和商业是不沾边的。商业的实质就是追求更高的利润，这一点在马克思的《资本论》里已经做了详细的阐述，我就不多废话了。我认为能够令商人们循规蹈矩守法经营的唯一途径就是加强监管，建立有效的监督机制。所以这次湖东的商业改革可以算作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在他们开始试验之初我就知道肯定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只知道要搞活，要放权，却不建立必要的监督机制，这就是明摆着鼓励底下的人去做非法的事。”
“既然您不看好他们的改革，为什么不坚决反对呢？或者可以提出更成熟的改革方案供他们参考，为什么会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看着他们去犯错误呢？”罗荣邦讲的话虽然句句在理，但也句句在为自己开脱，对于他这样把责任全部推卸到湖东体改办和供销社身上的行为，叶念平很是鄙视。她针锋相对直指其心，同时也在为推出张善水做着准备。
“这个……”罗荣邦一沉吟，“我当然是反对了的，可是一来改革是国家的大势所趋，二来我个人能力有限，虽然发现了问题，却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三来我人微言轻，拗不过支持这件事的人，所以只能看着事件发生……”
罗荣邦其实想说，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中间牵涉到商业厅的权力纷争，这明明是潘家兴那个混蛋消减架空我的毒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罗荣邦和商业厅的一把手潘家兴之间一直不对付。罗荣邦分管省供销联社和市属的四家百货公司，由于实权过重，本人又过于跋扈，给潘家兴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因此潘家兴一直在找机会消减罗荣邦的权力。
这次下面推行商业改革，提出要把供销社从商业系统分离出去，潘家兴便大力支持，借机把供销联社从罗荣邦手里搞掉，下一步就是将百货公司推向市场，将罗荣邦直接架空。这一次民丰出了事，罗荣邦虽然想借这个机会反将潘家兴一军，但是自己手里没有更好的改革方案，估计翻案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头，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正是为了这个。
“那么，罗厅长也是认为民丰这件事体改办和商业厅都有责任，关键是放权搞活的同时没有建立起相应的制度，才会造成这种监管不力的局面了？”
“也？难道这个女记者对这件事也是这种看法？那我就要好好利用一下了……”罗荣邦从叶念平的话语里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于是不再把责任全部往体改办那边推：“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主要还是我们在原来的模式里带的时间太长了，形成了惯性思维，现在一时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改革我还是支持的，只是不赞成像潘家兴同志那样盲目乱搞，总要把该考虑到的方面都考虑到了，把方案做完善了才行！”
“可是整天把自己封在办公室里就能做出完善的方案了吗？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像您这样闭门造车怕是不行吧？”
“我当然是想和其他的同志，特别是那些基层的，不属于我们商业系统的同志们好好交流交流，可是我自己工作太忙，没时间去基层做调查研究，而基层的同志们也可能是工作太忙，没有人来主动向我反映情况。叶同志的批评很对，这两天我就抽时间下基层去……”
“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我的一个朋友想和您交流一下看法，却一连三天都过不了您门口守卫的宋主任的铁门关呢？他可是在基层体改办工作，具有相当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而且在商业系统改制上，他和您还持相同的观点。他听说民丰发生的这件事后帮我分析原因时说主要是体改办工作不够细致，考虑问题不全面，如果换成是他，就会制定出两全其美的方案。可是他想见您一面却是那么困难……”
“真的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那可不可以现在就请叶记者的朋友过来？”罗荣邦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也许宋长青一问清楚对方体改办工作人员的身份后就会把对方拒之于门外，但当着叶念平的面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如果您正想见他的话，他现在就等在外面，您可以让宋主任请他进来，他是云北州体改办副主任，名字叫张善水。我想，在商业体制改革上，您们会有共同语言的。好了，谢谢罗厅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接下来我还要采访商业厅的其他几位领导，就不打扰您了！”
“那我就不留叶记者了，欢迎你有空再来，我让宋主任送送你！”罗荣邦把叶念平送到办公室门口，叫来宋长青问道：“这几天云北州体改办的同志来过没有？”
宋长青看了罗荣邦身边的叶念平一眼，心说难道这个记者和那几个人认识，罗厅长怎么会知道的？他吞吞吐吐说道：“来是来了，我看您工作太忙，而且……您吩咐过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不要打扰，所以就……”
“体改办的事难道还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你怎么敢擅自做主？嗯？”罗荣邦勃然作色，“太不象话了！你先送叶记者到其他领导那里，等回来后，把体改办的同志给我请进来！”
“是，是是！”宋长青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涔涔而下的汗水，忙不迭的答应着，跟着叶念平出了办公室。
叶念平途径张善水身边的时候，暗暗向张善水递了一个眼色，张善水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微笑着向她点点头表示感谢。等二人走远，他在老马耳边小声道：“一会儿罗厅长会叫我进去谈话，我看谈完话时间也差不多就是中午了，劳驾老马你先和小甘去北宁饭店订一桌，提前做好请罗厅长吃饭的准备，我会尽量邀请罗厅长过去。订好了你让小甘开车过来在楼底下等，你在那里候着就可以了。”
“那要是罗厅长不来呢？”
“我们不会自己吃么？你怎么现在脑子也转不过弯来了？”
“嘿嘿，老了老了！那我就先去了！”马生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眯眯的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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