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掘金狂潮 四（1 / 1）

十七章掘金狂潮（四）

骄阳如火的七月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季节，在这昼夜温差极大的高寒草甸上，也只有七八两个月份的夜间温度能够在十度以上。麻桑线沿线七十余公里的老河床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从东部农业区甚至是临近的甘肃四川两省部分地区涌来采金的农民们，把这里塞得是密密麻麻。站在附近的山头往下望下去，那些黑压压移动的人头就像一群群忙碌的蚂蚁，而一个个‘金窝子’就是那一个个蚁巢。

工交局为修路所租用的大型机械早就停了，这一万多名采金工人每天挖上来的沙土已经堆满了用石灰粉画出的路基的一少半。照着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到十月份入冬前修建路基所需的沙石基本可以备齐，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用压路机碾压处理之后就可以上路面了。

本来工交局刚开始设计的时候这条路是三极泥石路面，后来推筑路基时挖出了金沙，再后来这些淘金工人当了免费劳力义务为路基提供沙石，修路成本就降下了一半。先是摆脱了财政的困扰，后来又节省了成本，为了领导们的政绩着想同时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前程，次仁旺杰和刘晓光商议后决定修改设计标准，让设计院把这条路改成了二级柏油路面。

与交通发展的舒心顺畅不同的是，工业管理科遇到了很多难题。最严重的当然是管理问题，采金的人数很快上万，最后不得不停办采金执照，以控制继续流入的人员。州公安局和麻曲、桑多两县的县公安局压力骤增，恶性治安事件曾出不穷。

三个公安局全部能动用的警力加起来只有二百来人，投入这过万的采金大军中不过是在池塘里撒了一把胡椒面，根本于事无补。为了应对这种局面，后来的联合办公会议上，熊丁一推出了一个‘以彼治彼’的治理方案，内容为把这七十多公里河床分为十片，总体承包给实力最强的十个金掌柜，由他们自己组建治安联防队（也可以看做是打手队），自行管理自己分片内的社会治安。其他的小型采金队可以以自愿的方式投入他们的麾下，在他们的管理下从事采金活动。双方签订治安联防协定书后，公安系统只需要做一些必要的监管和支持，就可以解决目前这种混乱无序的状况。

熊丁一的这一思路来自于一次张善水和他在老甘家的闲谈，在他和张善水讨论采金区治安管理的方案时张善水曾经告诉他在阿勒泰，当地政府就是采用的这种管理模式，而且这也是历史上被沿用最多的金矿治安管理模式。但要实行这种模式，却有两个问题必须做着重考虑，一是和金掌柜之间的利益分配问题，另外一个则是武器管理问题。

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甜头，金掌柜们谁会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要养治安联防队员（打手），他们就必须多支付额外的工资，不给他们出让一部分利益，他们肯定不会干这挖自己里肉的事情。至于武器管理，一旦采金区的治安联防队成立，枪支的保有是必须的。

即便是最有气魄的金掌柜，豢养的治安联防队队员也不可能超过五十人，（治安联防队的规模也是公安管理机关控制的一个方面）面对自己辖区内的一千多名采金客，如果他们手里没有枪，这些金客们每人一泡尿就能把他们淹死。

政府不可能为他们配备武器，对他们自备武器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是对他们掌握武器的规模上限进行控制，使之不成为影响安定团结的重要因素。同样，给金掌柜们让利多少，也不是工业管理科乃至工交局有权限制定的，这需要上报云北州的最高决策机构。

鉴于这两点超出了联合办公会议所能决定的权限，熊丁一推出的方案被提交常委会讨论，熊丁一本人也随之在常委们面前露了一小脸。这让提拔熊丁一出任黄金缉私队队长的州公安局局长，州政法委书记白运通很是满意，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工交和公安系统最近忙的冒火，体改办也没闲着。经过短暂的酝酿后，牧业改革最后的难点，边界地区草山的划界问题全面爆发。陈明丰重新划界的意见因为找不到历史依据而不被支持，州政府为了减小工作的难度，决定以现在的边界为准，强行划分分配，不服从分配方案的牧民则取消分配资格。毕竟在边界地区的民众是很少的一部分，这样做也算照顾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政府的高压政策暂时解决了这轮地界风波，但张善水知道这只是目前的解决办法，而不是根治的办法，根治的办法其实就是陈明丰提出来的重新划界。陈明丰找不到最关键的历史依据，张善水能找到，并能使所有藏人都信服这个依据。但一来目前这类问题只是小爆发，二来推行这件工作需要大量的人力、时间和精力，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关注，所以选择了暂时不动声色。

张善水现在重点考虑的是全州商业系统的改制问题。由于修路和采金使麻曲和桑多两县涌入了大量的外来人口，随着流动人口的增加，这两地原本薄弱的商业系统开始出现了危机。这还只是个开始，随着今后的发展，这种危机将会在全州爆发，现在是提前考虑对商业系统做出什么样的改革的时候了。提前做出反应，虽然未必能防患于未然，但总好过整个商业系统崩溃，商品流通渠道整个阻塞之后再去解决这个问题。

云北州到目前为止的商品流通模式还是商业局统购统销，统揽全局的模式。藏族牧民本来习惯的就是游牧的生活方式，加上独有的生活习惯使他们所需的日用商品种类较少，商业局原本的这种在各乡乡政府附近定居点建立供销合作社从事商品销售的方式暂时还能应付。可是大量流动人口涌入之后，这种模式就出出现了问题。

那些在流动人口较多，经济相对发达地区的供销合作社里的商品突然间变得供不应求，一夕售空。要补充库存，却要等到自己的计划报到商业局之后，到了统一补充的时间才能补充进来。面对这种新情况，商业系统的这种模式已经落后跟不上需要了。下放经营自主权，搞小范围内的市场经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

张善水就目前必须对商业系统进行改革和改革的大致思路写了一份报告，送到仓央嘉措那里请他批示。仓央打开大致看了看，认为有些地方必须和其他领导商量沟通一下，于是道：“我觉得还不错，不过有些部分还需要研究一下，先放这里吧！对了，明天政府将受邀和那十位选出来的金掌柜签一份金矿承包协议，你替我出席一下，就以体改办主任的身份！”

仓央嘉措要张善水替代自己出席签字仪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州上其他领导的一致意见。同时参加这个签字仪式的还有州工交局的局长和州公安局黄金缉私队的熊丁一。熊丁一代表公安系统，工交局是管理那些金掌柜们的主要职能部门，这二者都缺一不可。和他们比起来，张善水的出现就有点耐人寻味。

对于州领导们来说，张善水是替代他们出席这个签字仪式的最好人选。云北州和金掌柜们签订的协议里有默许他们保有一定数量枪支用来保证金矿治安的条文，因此领导们是不能出席这个仪式的。体改办虽说是个没有实权的参谋部门，但在现今这种情况下却可以代表政府。

而张善水的另一个身份是仓央的秘书，他的出席可以被金掌柜们理解为代替仓央出席，这也就提高了签字仪式的规格，保证了这份协议的可信度。即便将来出现什么问题，体改办是可以随时被撤并的，政府那边也好进行推脱，领导们都不必为此事承担责任。对于张善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中央领导都说过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要允许我们的干部在改革工作中犯错误，知道底细的领导们哪一个会事后对他深究呢。

张善水出席了签字仪式，在雪山饭店的小会议厅里，他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不是一个是两个，让张善水稍稍有些吃惊。

好头脑不只是马伊四独有，张善水河中的老乡，上午庄乡的回族金掌柜马穆沙也想到了这一个点子，他的方法和马伊四如出一辙：找到并说服张善鑫和自己合伙。唯一不同的是张善鑫根本没有去找张善水，而是在张善森的指点下直接找到了肖金鹏，在肖金鹏牵线搭桥之下从工交局拿到了一块储量不错的河床地。如今，他俩是代表这两个正主儿来签字的，马穆沙和马伊四头脑虽好，却没受过什么教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仪式结束后张善水从张善鑫的嘴里知道，其实老五也是被上午庄的另一个金掌柜邀请过，但他借口二哥要自己好好读书推辞了。张善鑫的口气里不乏惋惜，虽然只有一份干股，但一年挣五六千块钱绝不成问题，小五要是不犯傻，跟着干上几年，将来盖一面大房娶一房媳妇的钱就全有了，苦巴巴念那书有啥用？

张善水只是笑笑，跟这两个兄弟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是白费力气，以他们目前的境界也只能和他们谈谈家里的青骒马下的驹子卖了多少钱，屋后老董家的儿子新看了个媳妇掏了多少彩礼这样的家常。他对老五的表现很是满意，这小子能不为眼前的利益所动，单凭这一点，将来进入自己的这个圈子就是自己一个得力的臂助，可以好好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