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八月, 恰至白露,丹桂飘芳,香染长街。
林萱坐在轿子里, 伸出手探出轿帘,手心里落下几朵小米粒般的金黄色桂花。
轿子还未到公主府, 她已经听到了喧嚣的锣鼓声。
林萱是第一位得到邧帝御赐封号的公主,满京城的权贵都要来为她祝贺。因为宾客太多,一座公主府都容不下,吕思净早就租赁下了公主府四周的几座宅子, 作为招待宾客的宴席。
宾客们都纷纷感叹, 林萱不愧是得邧帝独宠的公主,这场耗资巨大的婚礼不知花费多少银子。
当然也有人趁机偷骂邧帝昏聩, 河南道疫情刚解, 正是国库空虚之时, 他舍不得钱财用在灾后重建、安抚百姓上, 居然舍得为林萱举办如此奢华的婚礼。
一身红色喜服的阳蒙, 从宫里将林萱接出来后, 一直护在花轿旁,守着她绕了内城一圈, 才到公主府。
阳蒙骑在马上, 嘴角微微弯曲,他想起刚才在青玉宫里,见到林萱穿着长长的嫁衣,被喜娘们搀扶出来时的情形, 不禁心神荡漾。
这个令她梦寐以求的女子, 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今晚,他将温柔地掀开她的红盖头, 吻上她娇艳的唇,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她肆意怜爱。
花轿已经行至公主府前,阳蒙依旧呆愣,没有任何动作。
守在大门处的礼宾催促他,“驸马爷,该扶公主下轿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阳蒙红了耳根子,他从喜娘手里接过箭,朝着花轿射了三箭,寓意三箭定前坤,为新娘子驱赶厄运。
接着,喜娘将红绸交到他手里,红绸的中央扎着一朵绣着金丝线的红色并蒂莲。
阳蒙走到花轿前,将红绸的另一端塞进花轿内,躬身对林萱道:“愿结同心,白首不离。”
林萱握住红绸的另一段,低声道:“愿如琴瑟,白首为盟。”
喜乐声起,阳蒙掀开轿帘,扶林萱出轿子。
林萱正要出轿,成千上万的马蹄声传来,安静的大街上瞬时间尘土飞扬,转眼间,裴云瑾的马停在林萱的花轿前。
“萱儿。”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林萱不敢置信,她痴痴地扯下了红盖头。
众人都看向穿着铠甲的裴云瑾,只见他下了马,走到阳蒙的对面,对花轿里的林萱说:“萱儿,你不能嫁给她。”
林萱愣愣的看着裴云瑾,她六月初一就给裴云瑾写了信。裴云瑾如要反对,可以在八月初一之前写信告诉她。
现在,她都已经穿上了嫁衣,立刻就要跟阳蒙举行婚礼,裴云瑾现在突然赶来,是什么意思?
阳蒙攥紧手中的红绸,低声解释道:“七月二十那日,我父亲收到了裴世子的来信,他要求我取消这场婚礼。可你已经答应了我,我又怎么能反悔。萱儿,我希望跟你白头到老,与你生儿育女,哪怕天地塌陷,河水逆流,任何人也无法阻拦我们在一起。”
认识阳蒙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腻人的情话。林萱心头没有尝到甜味,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她已经决定嫁给阳蒙,裴云瑾拦住花轿,究竟想要做什么?
见到林萱眼神中的哀戚,阳蒙满心倦怠,可他仍然想要争取,鼓起勇气再次问道:“萱儿,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林萱扬起笑脸,点点头:“我当然愿意。”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林萱,没有人敢笑出声音来。
今日朝野休沐,都来参加林萱的婚礼。
大部分客人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并不知镇南王会在今日攻入京城,他们早已被吓破胆。
而知道内情的人,早就知晓今日这场婚礼会遭到变故。
满座宾客,竟无一人敢阻拦身穿铠甲、秣兵历马而来的裴云瑾。
阳奇锋虽然已经暗中向裴云瑾投诚,可一码归一码,裴云瑾竟然带重兵来阻拦儿子的婚礼!
阳奇锋震怒:“裴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满京权贵的面,你要公然抢夺他人新娘不成!”
阳奇锋早知道裴云瑾喜欢林萱,对她有着霸道的占有欲。可人的心都会长偏,谁叫他儿子也喜欢林萱,喜欢到明知希望渺茫,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这次娶林萱的机会,他只好心存侥幸,希望裴云瑾回来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阳奇锋话音刚落,几个铁甲军心腹走到裴云瑾身旁,试图将他请走。
没人看见裴云瑾是怎么动手的,他招式太快了,等大家看清楚时,那几个铁甲军已经纷纷倒在地上。
铁甲军收人非常严格,普通人进了铁甲军还要再接受严苛的训练,可这些人围起来,也敌不过裴云瑾。
阳蒙压着怒气,不卑不亢地问:“今日世子是要强夺他人-妻吗?”
天下之事,绕不过一个公道,哪怕裴云瑾带着千军万马而来,他也敢与裴云瑾对峙,因为他才是萱儿的未婚夫。
裴云瑾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看着林萱道:“不要嫁给他!”
林萱怒气冲顶,恨得牙痒痒:“裴云瑾,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来阻止你嫁给别人。”
“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阻止我的婚事。”林萱简直觉得他可笑:“你赶紧走,今日是我大喜,我不愿在新婚丈夫面前说脏话,污了他的耳朵。也希望你也能自重,不要做出令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大逆不道之事。”
林萱转头,朝阳蒙挤出个笑脸,对他道:“不用理他,我们进去拜堂。”
阳奇锋点点头,几百个铁甲军从公主府里出来,围住了花轿旁边的裴云瑾。
几百个铁甲军外围,身着靛蓝色军服的镇南王府军拔出刀剑,一场血战,即将触发。
林萱不是在乎这些细节的人,她心里清楚明白,权势和人心对裴云瑾来说多么重要,他不可能真的跟阳奇锋兵刀相向。
林萱对阳蒙点点头,重新给自己盖上红盖头,牵着红绸,一步步跟他走上台阶。
台阶下,裴云瑾眼眸通红,声嘶力竭道:“萱儿,吕思净的性命,你已经不在乎了吗?”
林萱脚步顿住,她明白裴云瑾的意思。
他那样的人,只会庇佑身旁最亲密的人,如果林萱对他疏远,他就会六亲不认。吕思净曾在吕守一底下生存,帮他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若裴云瑾认真跟他清算,怕是连凌迟都不算过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阳蒙见林萱停下来不走了,心中不禁担忧起来,“萱儿。”
裴云瑾竟然又拿吕思净来威胁她!
林萱心里明白,她已经没办法再嫁给阳蒙了。
她将一把扯开,摔到裴云瑾脸上,死死地盯着他:“你我之间,非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吗?”
裴云瑾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只能嫁给我,跟我白头偕老。”
“满京城的亲朋好友皆在此处,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如果我跟你走了,以后阳蒙怎么抬头做人?我怎么做人?”林萱冷冷地问:“你为什么从来都只顾着自己想法,不能替别人想想呢?”
裴云瑾不答,只是红着眼睛,极力忍住眼泪。
林萱继续问:“我七月初一就给你写了信,你如果想反对,就该早点来信告诉我,你不同意。你可以警告我,若我执意违背你的意愿,你会对我采取怎样的手段。这样的话,我和阳蒙都还有退路,彼此都能留个体面。可是你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和阳蒙都下不来台,存心将我们闭上绝路。你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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