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不疾不徐道。
“三清门？恕我对陆州势力分布所知不多，在场诸位可曾听闻过？”程溪视线透过雪缎，注视自称岁山居士的大乘境，语气平静道。
宴客台下的众人不由交头接耳。
“若我没有记错，三清门位于陆西，是个低调中庸的二流势力。”赵稚在一旁说，他望向岁山居士，莫名觉得压力很大。
得到回答的程溪又望向另一位隐藏修为的大乘境，平静道：“却不知这位前辈又来自哪里？”
盘坐在修士外围五官成熟的青裙女子微微一笑，也照葫芦画瓢报了自己道号与宗门。
她自称青莲居士，来自青莲宗。
“青莲宗也是二流势力，位于陆南，但很本分。”赵稚干脆道。
“为免程医师怀疑，这是此次势力集会的邀请帖。既是九城主府联合其它城主府分发，向来你们最能辨明真伪。”
青莲居士微笑着拿出一份帖子，用灵力托着抵达宴客台上，九城主府一行人面前。
赵稚没有接，另一位化神境收下邀请帖，仔细甄别后望向程溪恭敬道，“程医师，这确实是城主府共同发放的。”
“嗯，既是真的，那就入座吧。”程溪收回目光，随意说罢。在侍女指引下，来到一张矮桌后方。
宴客台上的矮桌以五张主座与两侧摆设的格局，共设有六十七席。这一年来，程溪不论是贡献还是地位，都有资格坐在主座上。
因宴客台的高度，她可以将道场上的其他修士尽收眼底。那两位被她点出来的大乘境修士没有再隐藏，他们坐在一块似乎在探讨修行。
“你在怀疑他们？”赵稚趁着集会还未开始，他传音给程溪问。
虽然邀请帖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强者中途截胡，或者等东西送到后，从那两个二流宗门手上夺来的。
修仙界经常在外走动的高阶修士，往往是以化神境为主。
故而对于这两个宣称二流宗门的大乘境，除非现在去找这两个宗门核实，不然几乎辨不出真假。
如果是假的，他们既要顶替，就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得天衣无缝。
“我不是怀疑，我是肯定这两人没安什么好心。等着瞧吧，这场势力集会定然有波折。”
程溪慢条斯理传音道。
结合前两天赵稚说占星阁自称有重大发现，这两位大乘境，怎么看都像是为了避免程溪动手而配置的。
在集会开始前的一刻钟，程溪忽然拿出一堆血玉，投喂给人炼魇。她这个举动让之前见识过人炼魇威力的个别化神境，脸颊抽搐。
“程医师，商讨还未开始，你这是在警告我等？”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沉着脸色质问。
他这话一出，就连道场上的势力代表也将目光集中在程溪与她身边的黑雾身上。
“你多虑了，只是恰好我这血魔饿了，我照常投喂而已。”程溪手指点了点矮桌上的茶具，在她身旁伺候的侍从颤颤巍巍帮她斟倒灵茶。
程溪语气散漫，“诸位，这集会人数众多，我希望各位说话之前。都能先过过脑子，不要一时脑热。”
“这还不是警告？”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冷冷道：“商讨会还未开始，你就恫吓其他修士，程小药，你安的什么心？”
宴客台上有些化神境想附和，嘴唇刚有蠕动，想到方才少女一席话，又默默压下心中想法。
对于三城主府的质疑，程溪轻笑，“这怎么能算恫吓，这只是一则善意的忠告，毕竟祸从嘴出。再说了，场上还有两位大乘境强者，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你们当真，多虑了。”
程溪语调玩味。
除了赵稚几个跟程溪离得近的九城主府修士已知晓这个消息，其他人听闻有大乘境在场，神色皆是一肃。
有些修士还悄悄坐直身躯，连态度都收敛不少，生怕不小心就触到大乘境强者的霉头。
察觉一道堪称平和的注视，青莲居士与岁山居士先后抬头，脸上带着淡笑朝宴客台上的程溪颔首示意。
这下子，就像是再迟缓的元婴修士，也明白这两位应当就是程小药所说的‘大乘境强者’。
离两人最近的一些修士人都麻了，想换个地方又不敢换。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直到势力集会开始。由露台上的城主府化神境修士致辞，众人才如释重负。
这次的集会是由五个城主府联合发起，在集会举办之前，这五个城主府就已私下定好商谈的内容总纲。
“就陆州异魔污染一事，经缘仙城协力排查，目前残留异魔已不剩一头。但远在海域的异魔还未彻底解决，我们决不能放松。”
“今日召开集会，便是想与在场势力，共同商讨出应对海域异魔的方案。还请诸位各抒己见，集思益广！”
随着开场白的九城主府化神境坐下，宴客台上，另一位化神境修士微微抬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海域异魔，清自然要清理，但如何清理却是一个难题。众所周知，海域目前已探索区域，已经比整个陆州还要大。”
这位化神境不疾不徐道：“异魔巢穴往往是在海域深处，这就表示着我们得先赶这么远的路，才能去寻找异魔踪迹。”
“而且除此之外，海域的界限并不明确。我们陆州势力倒是可以合力出资选定一批人专门勘察，但其它州域，是不是也该做出点表示？”
“依我之见，这事很好办。每个势力出点资源，由九城主府这些人挑选勘察的修士，之后远渡海域勘察就是了。”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干脆利落道：“至于其它州域，你们别忘了程医师在那里，也颇有声望。由她出面周旋，他们定然会同意。”
“三城主府的代表所言极是。”
“没错，就这样办。”
“我看可以。”
很快，宴客台上，一堆人开始附和三城主府的提议。
在这些一流势力一致赞成的情况下，道场上的二流势力代表大多都选择跟随大流，只有少部分欲言又止。
“诸位可有异议？”
九城主府的化神境见状，望向宴客台下方代表。
约莫十几息，才有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微微抬手，言简意赅道：“既是合力出资，不知这资源具体怎么个出法？数额是？”
随着此人话落，又有一人抬手。
当众人目光聚集时，这位鹤发童颜的元婴修士郑重道：“在下得知陆州势力集会，主动向师门请缨，前来参与。”
“除了海域一事外，还有一件关乎所有人安危的要事。在下一直不得其解，想要请各位道友与前辈协力出主意。”
“噢？什么事？”三城主府的化神境直接越过九城主府化神境问。
一时间，宴客台上的多数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三城主府化神境身上。
程溪手里端着一杯灵茶，一边听场上交谈，一边盯着灵茶碧绿清澈的色泽欣赏。
在三城主府化神境的配合下，道场上的那位元婴修士不出所料提及了天地异象的问题。
“诸位道友，前辈，你们可知这一多年来，天地异象从最初的天色骤暗，再到现在的极端天气。”
这位鹤发童颜的元婴修士嗓音极具感染力，他真挚道：“这种变化所带来的，不光是极端天气，还有因为这些天气而受损的灵植资源以及海域气候无常，灵船行驶困难。”
“异魔需解决，因异象引起的极端天气，私以为也要想办法解决才行。奈何在下宗门势微，不曾有擅星象的同门，故特来缘仙城求援。”
“久闻缘仙城占星阁于星象一道，是其中翘楚。在下斗胆请教占星阁的前辈，关于星象，占星阁可有发现？”
天地异象所引起的极端天气，受到灾害的并不知某一处。元婴修士这些话一出，顿时引起道场上所有势力代表的附和。
他们神色热切望向占星阁的化神境。
在这种众望所归的期待下，这时候再说异魔就有些煞风景与强行调转话题，九城主府的化神境识趣坐回座位上。
“关于异象这一点……”
占星阁的化神境生得剑眉星目，他声线平和，颇有一种娓娓道来感觉，“我希望诸位能提前明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异象绝非儿戏。”
“说来惭愧，自从一年多前第一场异象爆发开始，我连夜查阅了占星阁所有关于异象的典籍。”
“最后发现，从万年前的贪狼星染上红血，余下几个月就爆发了著名的万宗之殇。再到三千年前，星月调换主次喧宾夺主，灵境坠毁。”
“而最近的一次天地异象，是在一百年前。诸位应当都曾经历过接连三日的星坠天哀。”
“星坠天哀后，修仙界并非出现什么大事件。但当异魔爆发，我才知晓，异象带来的影响，虽会延迟，但必会发生。”
这位占星阁的化神境认真道。
程溪听他铺垫这么长，随手放下茶盏，抬眸看向他。
“若说以上这些异象，都是短暂且明显，虽伤筋动骨，但还不至于真正颠覆修仙界。”
占星阁化神境郑重道：“那么这一回，持续一年多且愈演愈烈的异象，便是我，也不敢断言它究竟预示着何等结局。”
对于不了解这场异象缘由的修士来说，占星阁化神境这番话，无疑是在加深他们的焦虑。
“所以你铺垫这么多，也没掌握什么有用消息？”程溪慢悠悠道。
“非也。”
这位化神境说到这，顿了下。
他很明显地看了程溪一眼，斟酌道：“程医师，我知你绝不会有荼毒修仙界之心，所以我斗胆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程溪轻笑，她听了这么一长串废话，而今终于迈入正题，她精神不由振奋了些。
“我记录过长暗的异象发生时间，恰好就是程医师你出现在缘仙城的四天后。自此，异象就一直没有中断过。”
占星阁化神境直视程溪，直白道：“不知程医师可有线索？”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程医师？程医师博爱济世，这回异魔的污染源头若不是她，修仙界早就被异魔踏破了！”
另一位化神境代表激烈斥责道：“星无野，你安的什么心？”
程溪特意看了眼帮自己说话的化神境，很面生，绝对没有跟她打过交道。
“道友不必激动，这位占星阁道友既然这么问。我想，应该是有指向我的底牌在。”
程溪坐在软垫上，背脊笔直望向星无野，唇角带着淡笑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关于异象的线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戏码，程溪见识过不少。星无野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但程溪并不想跟他打口水仗。
她只想速战速决，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此，程溪又拿出一堆血玉给人炼魇品尝，用于增强它的实力。
“程医师此言当真？”
星无野确认问。
“自然当真。”程溪轻笑说。
“这，有一点，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星无野神色迟疑。
“不讲那就憋着。”程溪脸上笑意褪去，不客气道，“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喜欢欲丨情故纵的戏码。”
星无野尴尬一笑，倒是三城主府的化神境当了个捧哏，询问他要说的点是什么。如果与异象有关，可以尽情发言。
“我先前就说过，我对程医师是绝对信任的，若程医师真有异心，就绝不可能再现身解决异魔。”星无野看向程溪，诚恳道：“我之所以询问程医师，完全是因为前些天占卜的星象所指。众星捧月的将星被彻底挟持，一片邪云将福星笼罩。”
“在我看来，修仙界里能当得起将星二字，唯有程医师。这邪云既环伺在程医师身侧，想必定然是与程医师关系密切之人。”
星无野唇角微扬，看着程溪一字一句道：“程医师不妨再想想，他是谁。这邪云居心不良，我想应该是程医师以心相待之人。”
程溪端着茶杯的手掌一顿。
“邪云在程医师微末时，就不断博取程医师的信任，妄图操控程医师，从而达成自己目的。”
星无野就差直接报出应长庭的名字了，程溪控制着手中力道，努力平息愤怒，冷静问：“你的这席话，是只凭星象推测出来的吗？”
“星象一道，虽然缥缈，但却每回都能料中。此次异象之解，全系在程医师你身上啊。”
星无野煽动道。
程溪深吸一口气，只觉一团火从腹部一直烧到胸腔与肺腑，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杀意。
炼火宗派的人，如何污蔑针对她，程溪其实都无所谓，因为这些人最终都是要死的。
但他们在临死前，还把脏水泼到应长庭身上，恶心她一把。这一点，真的触及了程溪的底线。
星无野该死，占星阁，炼火宗派，都得死！
程溪压下眸中戾气，望向星无野，语气很平静，“你知道，为何你们那么想杀我，却一直没有杀成功吗？”
“你们把怒火宣泄到他身上，我能理解。但触碰到我底线了，所以……”程溪话到一半，直接操控特殊能量朝星无野动手。
“你要帮他……对付，人……”
星无野脸上带着灿烂到病态的笑意，还没说出最后一个字，就被人炼魇就地斩杀。
这个变故发生在转瞬间，道场里立即有人大吼道：“程小药，你这是要为了魔头背叛人类吗？”
“背叛人类？”
人炼魇将试图浑水摸鱼的这位元婴修士困住，程溪冷冷道：“海域异魔还没处理完，你们现在就说这话，过河拆桥是不是有点早了？”
“诸位！占星阁要怀疑人，岂能光凭一副星象空口白牙地污蔑，怎么也得拿出些证据来吧。”
九城主府的化神境连忙站出来说，“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有不少言论完全是在混淆视听啊。程医师一些法宝神通广大，他就此推断出程医师受人恩惠，根本不能佐证星象。”
“就是，尤其是他没有拿出任何过硬证据，全靠臆测。各位可千万不要被他误导。”另一位城主府代表也着急解释。
“我说句公道话。”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深吸一口气，黑着脸道：“占星阁此次绝对是在借题发挥，没安好心。”
“异魔问题没解决，先挑起我们与程医师的敌对，这是在帮人族吗？这分明是在拱火！”
三城主府的化神境明显被气得够呛。
“这占星阁的代表说的话，虽然有些偏颇。但有一点他倒没有说错，那就是程医师背后确实有高人在。”
人炼魇连杀两人，都未阻止的岁山居士平和道：“这位高人究竟有没有问题，只要我二人一见，定然能有所判断。”
“程医师既然笃行高人绝非魔头，我二人接触一番，也好还你与高人一个清白。”青莲居士跟着附和。
程溪视线环顾在场所有修士，最后落在岁山与青莲两人身上，她语气有一种诡异的平静：“好啊，所有怀疑他的人，都可以见见他。”
“两日后，地点就定在沼州海域。”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诸位，海域没有禁战阵法。诸位，生死自负。另，炼火宗派的人，我杀定了。”
程溪说着说着，显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可别让我失望。”
丢下这句话的程溪直接带着人炼魇激活天珠链离开，回归就等在城外的灵舟上。
“即刻去沼州海域。”程溪冷静道。
“怎么了？”
木傀儡关心问了句。
程溪轻吐一口气息道，“解决炼火宗派的余孽，顺便清理一些人云亦云，没点脑子的东西。”
炼火宗派激怒她，只为约一场决战，进行垂死挣扎。若程溪冷静，或许会徐徐图之。
但他们确实，触到她逆鳞了。
木傀儡没有再问，它驱使灵舟直接赶往沼州海域。
越是临近海域，往来修士越是罕见。当灵舟抵达海域上空时，程溪发现这里已经有一批人在等待。
大多都是大乘境，
楼西州与裴游时赫然在列。
程溪站在甲板上，伸手取下雪缎。
她一双碧色眸子平静地注视两人，神色不复往昔温和与亲近，淡淡问：“你们也是来斩杀我身边‘魔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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