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星冠歪斜, 墨发散乱，就连睫毛也沾着黑药膏，涣散失神的瞳色还有那么丁点可怜。
虽然这黑药膏没什么杀伤力, 但对于洁癖而言，堪比人生不可承受之痛。
程溪默默收回双手, 用灵力把上面的黑药膏清理干净, 她瞥了眼绑着少年的丝线，估摸着还能撑个几十息。
几十息, 足够她施展遁地术跑路。
“走了哈。”
程溪站起身靠近石壁，她刚施展遁地术, 却被一股特殊能量挡在原地。
程溪：“……”哦豁！
这小子布的阵法范围居然这么大。
程溪回望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想了下，拿出一块帕子意思意思帮他擦两下，“你看，这阵法是不是该解开让我出去？”
九千岁遭受重创的心神慢慢回过神，他被浓郁的古怪药味熏得呼吸一窒，双眸盛着怒火，盯着眼前少女咬牙切齿道：“滚开！”
“解阵，不然我可就换别的东西了。你觉得药膏很让人难以接受, 要知道旁人可得花灵石向我买！”程溪把擦着黑色药膏的帕子丢在九千岁脸上, 毫不客气道。
程溪这举动刺激得九千岁双眸通红，他活了十九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现在恨不得将眼前少女千刀万剐, 方能泄心头之恨。
许是愤怒驱使, 在程溪拿出一个小盒时，绑住九千岁的淡蓝丝线因能量耗尽而消散。
程溪动作敏锐在九千岁反扑之际匆忙闪避，嘴里轻‘嘁’一声，头也不回得往通道跑。
九千岁又岂容她逃离此地。
这一刻, 怒火攻心的九千岁甚至已经想好杀了少女之后，该如何应对九城主府与明晴医馆。
“死！”
以往最爱干净的九千岁顶着一脸黑药膏怒喝，他披头散发，将事先布下的星罗棋局激活。
一道道线条将整座溶洞以及各个通道分划成不同的四方格子，跃上通道的程溪看着脚下棋格，叹了声又扑向九千岁。
九千岁见她自投罗网，手持星杖意图禁锢她行动。程溪之前领略过这星光力量，她极快凝聚灵力珠炸开，遮蔽星光。
星光大作，这遮蔽效果还不错，起码能减免近半的星光攻击。
程溪动作有些迟缓，干脆甩出四颗灵力珠，趁着灵力波动期间，贴近九千岁。
但下一瞬，程溪察觉一道毛骨悚然的强横雷电气息，她正想后撤，反被九千岁眼疾手快拽住她手腕。
九千岁唇角扯动，冷嘲道：“元婴境的雷珠我还有十颗，你有底牌，那就让我看看能撑得了几时。”
程溪：万恶的修二代！
“就这点想要我命？不太行。”程溪说话期间一脚踹向九千岁，但扑了个空。
倒是那颗元婴期雷珠被留下，下一瞬，覆盖整座溶洞的骇人气息爆发。
程溪借助遁地术的短距离传送回到通道，结果被星罗棋局拦下，骇人气息将她吞没。
九千岁立在半空，阴沉着一张脸把身上污浊清理，但那股萦绕不散的药味，却一直在提醒着他之前经历了什么。
九千岁每每联想到这个，心中就升起暴虐情绪，他又拿出一颗雷珠，注视那座通道。
少女气息虽有所下滑，但并未泯灭。
毕竟是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又与赵稚关系不错，有几件防身法宝也很正常。
九千岁把手中雷珠又抛向那座通道里，这种东西，他多的是，不管是什么法宝。
总有耗空的时候。
到那时，就是少女死期！
九千岁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而程溪此刻手里举着一条冰晶项坠。
感受着雷珠威力被减免近八成，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叹：赵稚的防身法宝品阶还真是可真够高的。
九千岁连抛三颗雷珠，脑中怒意有所消减，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待雷珠炸开引起的灰尘平息，完好无损的少女刺得他眼睛疼。
“继续继续，你不是还剩七颗吗？都丢完吧。”程溪兴致勃勃道。
九千岁：“……”
“你要是不动手，那就换我攻击了。”程溪拿出之前的小盒子，将其揭开，好意介绍道：“这是鱼油熬制的膏药，涂抹在身上能使得皮肤嫩滑，我给你做个保养呀。”
这鱼油膏有一股非常油腻且腥膻的气味，隔着百来米，九千岁冷不防闻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下意识将星杖横在身前，许是星杖给的安全感不充足，他又拿出两样护身法宝。
“你猜猜，方才困住你的丝线，还剩下几条？”程溪扬起唇角笑。
九千岁没做声，那等顶阶法宝，他不信少女还能拿出第二条来。
程溪读出他警惕小表情中的怀疑，她盖上鱼油膏，手心里凭空出现一条淡蓝丝线。
“噗——”
九千岁身躯‘噗’地一声，忽然白雾化。等白雾散开，他气息已经消失地无隐无踪。
就连布下的星罗棋局也一并消失。
“哎，这么不经吓。”程溪将凝聚淡蓝丝线的特殊能量重新吸收，唇角微扬。
“吼——”
先前被星罗棋局困在外面的龙溪池一见有通道，它连忙钻进来，短短几息已经来到程溪身边。
“燕逍！那个人类有点厉害，他布下的阵法连我都找不到破绽，你可要小心些。”龙溪池传音说。
程溪垂眸看着盘在自己手腕上的龙溪池，轻笑道：“有那么强大的背景，怎么可能是弱者，这回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那我们要先下手……”
龙溪池墨绿眸子睁大，提议的话刚说一半，就被程溪打断：“杀他的代价太大，不值得。”
九千岁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杀他就等于跟整个神州与炼火宗派为敌。程溪在缘仙城经营的人脉，也会彻底断送。
这不是她如今能承受的代价。
“不过我掌握了比杀了他，更能让他难受的应对之策。”程溪身心舒爽道。
眼下两人虽结下梁子，但除非事态紧急到二留一，不然还不至于搏命。
这正是程溪要的效果，她要九千岁记住她，忌惮她。甚至在今后做出任何与她有关的决策时，无意识地将她考虑在内。
这只是非常微末的影响，可九千岁假以时日，必定会登上大陆话语权的顶端。他是占星师，他的决策与提议，往后会影响很多很多人的命运。
程溪想到应长庭说的大乱将至，动乱将会殃及整个修仙界，谁也无法幸免。
虽然具体何时会爆发，程溪尚且不清楚，但如今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程溪让龙溪池回锦袋里磨砺心境，她沿着九千岁开辟的出路，直奔春芳坞。
赵稚的营堡里。
着一袭碧青法袍，整洁无暇的程溪坐在木椅上，在赵稚与春芳坞主等人注视下。把这两日的经历言简意赅说了遍，其中着重介绍了那座被遗弃的祭坛。
“医师请饮茶。”
侍女端起茶盏，恭敬递到程溪面前。
程溪伸手接过茶托，凑近唇边喝了口茶香四溢的温热灵茶。暖暖热意携着清凉茶香，浸入五脏六腑，让人精神不觉一松。
“千年前，春芳坞已在此地，并未有沼州修士出现啊……”春芳坞主回想自己所知的资料，惊疑不定。
“那座祭坛是从地下掏空，可见沼州家族行事并未张扬。因祭坛临近地下河，地下河水汇入宝潜河域。”
程溪饮下半杯灵茶，随手放置在身侧茶桌上，慢条斯理道：“桃田乡的灵井，也是从地下河取水。所以时疫反反复复，源头就在于此。”
谭坞主一听时疫源头，神色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即就飞去祭坛探查。
但又碍于程医师劳累两天，方才回来，他才坐下还没盏茶时间，就这么离开似乎有些不妥。
“月末灵舟就要回缘仙城，到时程医师一并回归。你就是再想劳烦她，也找不到人。”赵稚随意道。
“那我且就先行告退，程医师好好休息。”谭坞主站起身，望向少女和煦道。
“好。”
程溪应了声，端起被斟满的灵茶，浅饮慢品小半杯才开口：“九千岁回了吗？”
“我还想问你，他给我传讯，说是已经提前归程了。此次一行，感悟颇深，要闭关几载。”赵稚叹息道：“占星阁里，我可就这一位相熟的客卿。”
“他这回体验到了未曾设想的事情，闭关也是正常的，修士几载不算什么。”
程溪含糊道：“占星阁弟子那么多，也不只有他出众，再选一位客卿就是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赵稚好奇问。
程溪拿出一块黑药膏，抛给赵稚，“就这个，抹了他一脸而已。”
“噗…咳咳咳——”
赵稚瞧着这块药味一言难尽的漆黑药膏，听到程溪的话，没忍住噗笑出声，结果自己呛了自己。
“你这回可把他得罪狠了。”
赵稚缓和后，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瞧着少女隐晦道：“九千岁来历不凡，就连我与他相交，都是平起平坐，你自己切记注意些。”
九千岁明面上是占星阁主亲传弟子，实际上却是神州第一岛城的城主子嗣。
赵稚不好明说，只能暗示。他也是城主之子，这平起平坐，不言而喻。
“知道了，他不是闭关吗，这几年我还能潇洒潇洒。”程溪轻松道。
她行动前就考虑过所有后果，眼下并不慌张。赵稚知晓她不是莽撞行事之人，也未反复叮嘱。
“说来沼州那边究竟在找什么东西？有消息了吗？”程溪好奇问。
赵稚摇了下头，“不知道，他们说要搜查雷云渡主城，惹火了陆州这边的化神境，昨日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战斗。”
程溪想到裴游时，她有九成把握，沼州丢的东西肯定在他身上！
对了，裴游时离开前，给了她一个小储物袋。程溪有些好奇里面是何物，她主动向赵稚告辞，同时把向他借的东西都还了回去。
“你这个冰晶项坠还挺厉害，硬抗九千岁的雷珠都没被撼动过。”程溪由衷夸赞道。
“怎么连雷珠都动用上了？”赵稚一惊，“你没把这项坠拿出来给他看？”
“忘了，他当时气死了想杀我。结果发现杀不了，就跑了。”程溪如实说。
事实上若九千岁一开始就看见这代表九城主府的冰晶项坠，他决计不会浪费雷珠。但相应的，他强压怒火，也会对赵稚产生微词。
“等他冷静下来，也会知道我给了你东西，你硬抗做什么。”赵稚唇角微扬，有些无奈道。
“管他呢，下回他要是问你，你就说是我逼你给的，走啦。”程溪神色轻松说罢，离开营堡。
赵稚目送少女背影离开，半晌才低笑，“笨，谁能逼我啊。”
程溪的营堡哪怕她两日不在，也有侍女每天收拾打理。她一回来，就有侍女准备白花灵茶。
待灵茶泡好，侍女未听到画屏后方的交代，识趣走出营堡，候在外面。
程溪盘坐在床榻上，把裴游时给的小储物袋拿出来，说它小是因为只有寻常储物袋三分之一大小。
程溪灵识探入其中，被一堆眼熟的罕见灵木冲昏头脑，心脏砰砰跳地数了下数量。
数千年岁龄的罕见灵木，拢共有八十三节，全部都是罕见品阶里的珍品，折合价值足有数千万上品灵石。
裴游时这绝对是摸了沼州宝库吧。
程溪好半晌才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五个长两米、宽半米的寒玉盒上，她有所猜测，又不太敢信。
不会是她想的东西吧……
程溪拿出寒玉盒，特意布下一个灵力阵。这玉盒的禁制已被破坏，她打开看了一眼，在里面的灵脉挣扎前，又连忙合上。
好家伙！还真是灵脉。并且比春芳坞主之前给的那条完整灵脉，还要更大。
“怎么感觉还血赚一大笔。”程溪回想自己给的那近千条百灵膏，在心里嘀咕。
两者若论价值，自是裴游时给的更贵重。五条灵脉加八十三节罕见灵木，即便是活了几百年的元婴期，也不一定有这么浑厚的家底。
不过程溪觉得这不是裴游时获得的全部，如果只是这些资源，沼州不至于兴师动众，让数十位化神强者压境。
裴游时肯定拿了沼州非常重视，且无可取代之物，但这跟程溪没什么关系。
她再等几日就会跟赵稚回缘仙城，等沼州反应过来，疫源早就被清理一空。
而且有陆州化神境盯着，他们断然不敢对春芳坞如何。甚至为了避嫌，估计说话还得客客气气。
程溪：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呀。
一连四日。
程溪都待在营堡里休整。
她的心法暂时不必提升，这地方人多眼杂也不适合制作百灵膏。她除去修炼外，空闲时间全部用来翻看白晋给的病症医录。
“程医师，春芳坞主请您一叙。”侍女柔和嗓音在营堡外响起。
程溪躺在软榻上正入神地翻看病症医录，闻言应了声，“知道了。”
收起医录，程溪穿上鞋走出营堡。
谭坞主就站在外面等候，见到程溪，他精神烁然地打招呼，“程医师。”
“看来进展很顺利。”
程溪见他精神气头很足，笑着说。
“我四天前带人前往探查，找到程医师所说的祭坛。将下方翻整后，发现地下是腐肉坑。”
谭坞主回想当时的场景，眉头微拧，沉声道：“那时疫，就是从那些腐肉中长出。而肉坑下方，是地下河，两者的厚度，不足十尺。”
时疫的渗透性不弱，再加上近千年的渗透，时疫落入地下河流，不足为奇。
在谭坞主邀请下，程溪跟着他前往茶室。这回烹煮的灵茶是青乌龙，茶香清浅而悠然。
程溪抿了口青乌龙，神色惊奇道：“我这几日喝惯了白花灵茶，乍一喝此茶，倒觉得格外清爽解腻。”
谭坞主神色一怔，怅然笑道：“以往她……们都不爱喝这青乌龙，说是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才喜欢这种尝不出滋味的灵茶。”
谭坞主的情绪掩饰得很好，程溪注意力又集中在青乌龙灵茶的品尝上，她闻言笑道：“我倒喜欢，若谭坞主这还有，我可要厚脸要一些回去了。”
茶在修仙界很是盛行，下有碎灵石一壶的粗茶，也有一杯就值上千块上品灵石的顶尖灵茶。
程溪不知晓青乌龙具体价格，但能让元婴修士拿出来待客的，肯定不是便宜货。
谭坞主答应送她数斤后，方才接着谈起祭坛疫源的事，“腐肉坑约有半个金泽副岛大小，因被翻开，疫气四散，非元婴境难以入内。”
“之前程医师给的药汤方子，数千斤药汤倒下去。但于疫气控制上，成效并不显然。”
“直接倒进腐肉坑内的？没有事先清理腐肉吗？”程溪愣了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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