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在床榻气息微弱的少女, 裴游时眼睫微垂，随意问：“你知道雷云渡？”
“无秩序，混乱，那里的界河对岸是沼州, 算是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方。”
程溪边感知自己伤势, 边回应道。
“知道危险还去？”裴游时说。
程溪知晓以裴游时的智商与脑补能力, 眼下指不定以为她在故意制造巧遇。
“裴游时，你是不是以为我特意来找你的？”程溪侧头看向隔着十来米, 坐在木椅上的裴游时。
他五官俊美, 又喜着深色衣物, 落在旁人身上显得老成的款式, 反倒让他穿出独特韵味。
“你是吗？”裴游时眼皮微抬, 看着眼蒙深红缎带的少女，神色未变问。
“不是。”
程溪果断否认道：“这回是巧合, 传送阵法的导向是缘仙城, 但具体落在哪, 就挺凭运气的。”
“你觉得这回运气如何？”
裴游时边说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尊绛紫色丹炉，把面积不大的舱房家具全部堆到角落里，空出一大片地。
“算好的了。”程溪语气轻快。
昏迷状态下能有个熟人照料，可比躺在荒山野岭，甚至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捡到要好得多。
裴游时剑眉轻挑，拿出蒲团摆在丹炉前。
程溪掐算时辰, 发现解决小灵瘟到现在, 她竟已经昏迷将近三天。
“这艘灵舟什么时候抵达雷云渡？”程溪侧头看向裴游时问。
“还有两日。”裴游时拿出丹药材料, 扫了眼榻上的少女，“能不能凝聚药珠？”
程溪：“……”
“我受了重伤，你还打算让我干活？”程溪忍不住控诉。
“没准备你这种伤势的丹药, 只能现炼，你不要？”裴游时神情随意。
程溪这伤势介于内伤与外伤之间，治愈能量可以愈合伤口，但经脉血肉因超负荷的拉伤，还是没法彻底消除。
连身为丹师的裴游时都没有准备相关丹药，可见程溪这伤势之特殊。
“雷云渡不安生，并不适合你历练，若等下灵舟你伤势还未彻底好转，那我只能劳烦你再乘灵舟回去。”裴游时话里意思很明确。
他不带拖油瓶。
“知道了，知道了。”程溪轻叹，伸手掀开被褥下床，看着自己脚上没脱下的鹿皮鞋，默了下。
程溪走近丹炉，接过裴游时抛来的药草，边操控灵力抽取其中的药性，边闲聊道：“你去雷云渡做什么？”
其中答案程溪心里很清楚。
《登顶仙途》里，裴游时抵达雷云渡的情节格外舒爽，他不光敛收大笔资源，还宰了几十个苗家精锐，并端了苗家位于雷云渡的分部。
“雷家捕鲛赛还有近半月举办。”裴游时将异火置于丹炉下方，随意道：“第一名能得一根龙骨。”
“龙骨？”程溪把凝聚出来的深绿药珠递给裴游时，有点好奇。
“用来制作灵船的重要骨架。”
裴游时伸手从少女软软的手心里把几颗药珠抓取，又塞给她一把药草，“把这些也凝聚了，等会炼制的丹药分你三分之一。”
程溪琢磨着一炉丹药算十粒丹药，她付出的仅是一点灵力，就能白得三粒丹药。
这交易还挺划算，甚至于裴游时还有点吃亏。
能从未来敌人手里占便宜，程溪心情莫名舒畅，接过药草继续凝聚。
“我这次也打算去雷云渡。”
程溪琢磨着两人眼下勉强算合作关系，在眼前敌人一致情况下，还是坦诚些比较好。
“嗯。”裴游时目光专注盯着绛紫色丹炉，轻应了声。
程溪边凝聚药珠边说：“不过我跟你应该不同路，雷云渡那地方虽然混乱，但听闻中心区禁制打斗。我打算去那里当游医，攒点资源。”
“你缺灵石？”裴游时余光落在身形娇小的少女身上。
“你不缺？”程溪反问。
“倒也够用，雷云渡期间，我体内的毒素需要你抑制，这东西你收着。”
裴游时说罢，趁着炼化丹材期间，拿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鹅黄色石头塞到程溪手里。
裴游时的举动令程溪体内灵力一滞，正在凝聚的药珠差点破碎，好在她及时稳住。
“记得绑定灵识。”裴游时提醒。
“知道啦，你放在地上也可以的嘛。”程溪叹了声说，“我又不是不要。”
裴游时没吱声。
程溪把这块感应石放在身侧地板上，直到几十株药草的药珠全部凝聚，她视线环顾面积仅有二十几个平方的小舱房，用灵力把角落里的茶杯招来。
“喏，要用自己拿。”程溪把这几十颗药珠装在小巧的茶杯里，摆在裴游时身边。
程溪拿着鹅黄色感应石，从地上起身，冷不防听到裴游时开口，“去哪？”
程溪随意道：“我换个地方，不打搅你炼丹了。”
“你在小瞧我？”裴游时声线一冷。
程溪：“？？？”
程溪下意识回头，见裴游时这张俊美脸庞表情认真，她一时竟有些猜不透裴游时的意思。
“离太近，灵火有点烫人，我去那里坐。”程溪思考几息后，在裴游时的注视下，指了个角落道。
裴游时收回目光。
程溪见状，走到舱房角落摆上蒲团，盘坐在上面，用灵识炼化手中鹅黄色的感应石。
“此物感知范围多大？”程溪随口问了句。
“五十里，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一万上品灵石一次，你处在这个范围内即可。”裴游时说。
程溪寻思着四十九里也在范围内，她可以边当游医，便赚裴游时这一份资源。
就很香。
“行。”
程溪痛快答应，她收起感应石，手握两块上品灵石，很快便沉浸在修炼中。
气海的花苞正在慢慢转化，但凡转化的花瓣，都被纳入约指节片大小的淡绿花苞里。
好在花瓣融合，治愈能量上限还在。
程溪修炼至饱和状态，她睁开眸子，便见身边整齐摆放着五个瓷瓶，一蓝四白。
丹炉悬在舱房半空，裴游时人不在。
从瓷瓶的颜色就可以看出，用于治愈她经脉因超负荷而拉伤的丹药，必然是独树一帜的蓝色丹瓶。
程溪揭开盖子倒了粒服用，发现这丹药效果意外的好，本来需要两天左右才能痊愈的拉伤，在丹药治疗下已经得到大幅缓解。
程溪收起蓝色丹瓶，在心里嘀咕：“平时使用源禅可以用这丹药。”
“嘎吱——”
舱房门忽然被推开，程溪下意识侧头望去，唇色发白的裴游时步伐虚浮走进来，动作轻缓地关上舱门。
“怎么了？”程溪注视着裴游时走近，意外问。
“碰上几个追过来的仇家。”
裴游时步伐在离程溪半米位置停顿，神情隐忍地坐下，把手递给程溪，低声道：“治治。”
看着冷白肤色的干瘦手掌，程溪没说什么，抬手握住他手腕，输入治愈能量给他治疗。
治愈能量净化的毒性反哺程溪气海心法，程溪被这份量惹得皱了下眉，想说几句，又默默压下。
裴游时这种功法几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按理说程溪应该高兴。毕竟裴游时把身体掏空以后，等五年的心魔誓一到，他自然没余力再追杀自己。
程溪既觉得松口气，但心底又感觉堵着点什么，这耿耿于怀的情绪，促使她开口：“你不能节制点？可别血仇没有报完，自己先撑不住了。”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裴游时躺在地板上，卷缩着高瘦身躯，脸颊埋在手臂下方，喘着声道：“有解决机会，就要解决。等到不得不杀时，就迟了。”
这话说得，既残酷，又真实。
但程溪很清楚，她没有裴游时这么心狠。他对外人狠，对自己也格外狠毒。
“我有预感。”程溪忽然说。
她开了头，就没往下说。裴游时挪开手臂，抬眸看她，“嗯？”
“你的命肯定没我长。”
程溪很正经道：“你现在想想，祭祀品喜欢什么样的，我将来给你烧过去。”
裴游时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反手捏着程溪手腕，冷笑道：“若你早夭呢？”
程溪面上风轻云淡道：“那我喜欢梅花，你给我坟头种几棵。”
极、限、一、换、一。
裴游时：“……”
“迄今为止，能让我死的没几个。倒是你，若死在我这短命鬼前面……”裴游时轻扯嘴角，想好的打趣梗在喉咙，憋得他心慌。
“我可不会死。”
程溪把裴游时体内毒性清理干净后，抽回手掌哼声道：“修仙界的果酿我都没尝几种，还有各种款式的宅子我也没体验过，还有很多很多灵膳也没吃过……”
程溪说着说着，肚子咕噜一声，胃部也开始罢工，叫嚣着需要各种美食填充。
程溪：“……”
在瘟城肝得太入神，她都忘了自己这具神兽躯体还是炼气期，不顶饿啊！
饥饿容易唤醒记忆，程溪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兴山镇的小日子，那里的修炼资源很差劲，但味香楼的膳食，真的超级好吃。
反观她来到缘仙城，将近一个多月时间，居然连一顿正正经经的灵膳都没吃过！
“这艘灵舟不安全，先吃点灵果垫垫肚子，你想吃灵膳，可以等到雷云渡再品尝。”
裴游时拿出几十个外形各异的灵果，小的只有婴儿拳头那么点，大的则需要两个手才能握住。
有点像灵果展览会。
程溪也不跟裴游时客气，用灵力清理表面尘土，张嘴一口，果肉香脆，汁水四溢。
“这什么灵果，味道真不错。”程溪惊奇地问。
“喜欢这个？”裴游时侧头看向吃得香甜的少女，随意问。
“嗯。”
程溪认真点头，吃完以后还有点意犹未尽，她目露遗憾扫过余下的灵果，可惜，没有第二颗。
“你在哪买的？”程溪追问。
对于好吃的东西，她素来很有耐心。
裴游时没有回答她，而是神情平静问：“是仙桃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当然是这个啊，仙桃的甜比较淡，还没这个新鲜，也没这么脆。”程溪很认真地比对道。
裴游时唇角微扬，心情愉悦道：“这灵果是小地方特产，离缘仙城较远，我下回有空帮你多点带回来。”
“行。”
程溪点点头，继续品尝其它的灵果。
灵舟上的两日过得极快。
裴游时丹术娴熟，程溪哪怕只分他三分之一的丹药，林林总总也积攒有近百粒。
雷云渡伴山而建，灵舟停靠在半山腰，裴游时做了伪装，俊美少年郎，摇身一变是身着绛紫祥云丹袍的青年丹师。
程溪则换一身殷红衣裙，配上深红雪锻，娇小身形与精致五官的所带来的稚气，被这身又美又危险的颜色大幅冲淡。
“这下面就是雷云渡了？”程溪从半山腰的坡路张望下方零散的建筑，街上修士并不多。
“这里是停靠点。”裴游时解释，“灵舟不得驶入雷云渡主城，乘坐兽车抵达雷云渡，还需两个时辰。”
“好吧。”
程溪对雷云渡的详细规矩所知无几，好在裴游时的事前功课坐得很充足。
挑选兽车时，程溪仔细甄别，挑了个面目较为和善的车夫，喊上裴游时乘坐。
结果这辆兽车行至中途，就被一伙匪徒截停，炼气期的车夫吓得弃车而逃，独留程溪与裴游时两人被数十位筑基期与炼气期匪徒包围。
“……车夫真不是坏人。”程溪表情僵硬地对裴游时解释，她就是不希望中途生事，这才精挑细选。
谁成想会有匪徒拦路啊！
“我知道。”裴游时拿出冷霜剑，语气淡然道：“待在车厢里等我。”
“好。”程溪乖巧点头，顿了下又问：“冲进来的，我能丢出去吧。我这新买的裙子，不能弄脏。”
“随你。”裴游时说罢，背影干脆利落地跳下车厢。
“细皮嫩肉，不枉兄弟几个蹲守一整天。上，干完这票，咱们今晚就去云柳街……”为首的筑基期匪话还没说完，已被一剑封喉。
“话真多。”
裴游时一剑一个，不过转瞬间，身边已经倒下十几具笑容还未褪去的尸体。
他甩去剑刃血迹，语气淡淡。
“嗬，跑，快——”
离裴游时几十米远的炼气期匪徒目眦欲裂，脑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当前情况，结果话未说完，地上再添一地尸体。
短短十几息。
除裴游时外，再无站着的人。
本该两个时辰抵达雷云渡的主城，结果因中途耽搁，程溪与裴游时花去近三个时辰才抵达。
这还是在程溪极力规避下，但裴游时身为男主，天生自带拉仇恨光环。一路上盯上两人的匪徒，林林总总，少说也有两百多个人。
雷云渡的入城方式很简单，每人缴纳五个完好的储物袋即可。
程溪在知晓这个规矩时，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大脑，所谓的混乱之地，她终于有了真切感受。
因储物袋绑定需要消耗灵识，普通修士普遍都是带一个储物袋，按照雷云渡这入城方式，剩下四个储物袋该怎么凑呢？
程溪想到一路上的尸体，神色微沉。
裴游时缴纳十个储物袋，换成两块令牌与程溪进入雷云渡主城后，随意道：“去吃灵膳？”
“不想吃了。”程溪摇摇头。
她目光打量街道两侧，雷云渡的建筑风格略显粗犷，且修士衣着也非常随性。
“你去忙吧，我去游医的相关事宜。”程溪对裴游时道。
裴游时目光落在少女深红雪锻上，沉默两息方才颔首，果断转身离去。
程溪目送他在人群中消失，也挑了个方向前往。雷云渡的混乱，让这座城池丹师与医师很稀缺。
尤其医师，雷云渡屈指可数的几位医师，都被供奉在城主府内，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因修仙界的医师很吃香，这就驱使一部分修士在这方面努力，但医师不光吃努力，还吃天赋。
而最终能不能成为医师，还得由数位医道引荐人认可，这就导致医师头衔含金量极足。
并非每位修行医道的修士能凑齐足够的引荐人，在这之前，苦修医道的修士，只能以医修自称。
由于没有头衔，不能单独设立医馆的医修只能游走街巷，替人看病配药，这种便谓之游医。
不过程溪可没真打算推着个小木车这么干，她在打听完城池四个独苗苗医馆位置后，开始挨个光顾。
首先是生意最好，名气稳压另外三个医馆一头的第九医馆，程溪提出关于药方的事要见管事详谈，但被跑堂修士态度恶劣地赶了出去。
“就这低劣手段，还想引起管事注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跑堂的朝着地面啐了口。
程溪：“……”
啊这，她是真有的生意要跟医馆谈。
既然被拒之门外，程溪也懒得再凑过去，这家不行就换一家，她就不信每家都这态度。
然一通走下来，程溪发现自己严重低估这四个医馆在雷云渡的地位，那可真是含在嘴里的明珠。
个个鼻孔翘上天，没有筑基期修为，人家都不带看一眼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程溪愤愤走向飘着香味的膳食楼，在被店小二接待时，她泄愤道：“灵石好说，让你们管事的来见我一面。”
虽然程溪这个要求很奇怪，但店小二还是点头表示没问题，给程溪安排了一间二楼包厢。
约莫半刻钟后。
雅致的包厢拉门被人敲响，并传来一道娇媚婉转的嗓音，“客人，可是您唤的奴家？”
程溪被这柔媚调子激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姑娘是这座酒楼的管事？能拿主意吗？”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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