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家后,金浩中没有立刻打开那个盒子,而是先拆开了信封,他是蹙着眉头看完那封信的,折好信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上面写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阳光正好,趁微风不暴,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这是郗晨最喜欢的一句话,也是玄夜最喜欢的。”金浩中的声音已然哑了。
我走到他身边,抱住他,说:“……不要难过,金浩中。”
“阿颜……”
“嗯?”
“阿颜……”
“嗯……”
……
金浩中像个孩子一般反复唤着我的名字,如此重复多次后,他突然问我:“阿颜,你会一直在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我终归是要回到人鱼王国的。
不过,金浩中好像并不执着于答案,他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我。
“浩子……”信中,郗晨这样写到。
浩子,新写的曲子我给店主听了,名字的话,我觉得《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不错,因为这是玄夜最喜欢的那句话中的,可是阿胥和这家店的店主都说名字太长了……
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喜欢的人是玄夜吧?喜欢上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都不敢告诉你呢,担心说了以后,我们仨就再也回不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我收到玄夜的礼物了,是荼蘼花做的标本,他还说打算把荼蘼花研制成茶,他说他家院子里的荼蘼花开得比往年好呢。
我没有告诉他给他写歌的事情,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玄夜说认识了一个女孩,他还带我去了那个女孩的学校,那女孩长得很漂亮,跟他站在一起……像是金童玉女,很般配。
可是我的心在痛。
浩子,我没有等到他的荼蘼花茶。
他送我明信片了,背景是大片大片的荼蘼花,还有像初冬细碎的薄雪般的蒲公英,照片上那个女孩亲昵地靠在他肩上,笑容鲜艳明媚。
浩子,我想我再也等不到他的荼蘼花茶了,或许从今以后,他的荼蘼花茶都是泡给那个女孩喝的!
浩子,我喜欢玄夜,可是他好像不喜欢我呢!
等到这首歌唱完以后,我就要去国外了,爸爸说去国外对我的发展也比较好。
也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我离开前,会告诉老板,让他打电话给你让你来取信的……
回过神来时,我的泪水已将信纸打湿了。我转头看向金浩中,他站在窗边,眸光越过湛蓝的天空和白云,停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过了很久,他才转身,打开盒子,将一张泛黄的纸张放到我面前:“阿颜,这个给你。”
“这个是……”我瞪大了双眼,那上面写着一首曲子,署名是离胥,“这是离胥谱的?”
金浩中点点头,说:“郗晨在信中说,这个是离胥交给她的,说是让她写词,但郗晨嫌这曲子太忧伤,所以没写,就放这盒子里了。然后她在这首曲子的基础上,创作了《荼蘼未放》,打算唱给玄夜听……”
我感觉我的脑袋突然一下子卡住了,有些转不过来了:“可是……你为什么给我?”
金浩中微笑着回身看我:“我已经发过誓,这辈子都不沾娱乐圈的边了。所以……你自己写词,然后在最后的演唱会上唱吧。既然要离开舞台了,总要对大家有个交代吧。”
“最后的演唱会?”我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离胥打来电话,说:“迟钝美少女水颜,《荼蘼花开》是我写给姐姐的,由你写词并唱出来的话,我觉得应该会不错,你不会浪费这么一首好曲子吧?”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不给我任何反驳拒绝的机会。
我嘴角抽了抽,朝金浩中猛地扑了过去,他却轻巧地一个旋身,伸手接住了我的身体。
我扯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是我?”
他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或许让你来写会更合适……嗯,这首曲子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吧,虽然以你现在的智商来说,填词有点儿为难你……”
“金浩中!”我掐着他的脖子。
金浩中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亲爱的阿颜,加油!我看好你。”
说完,他亲了亲我的额角,转身回了房间。
我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额角,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啊啊啊,我一定要砍了他!
……
《荼蘼花开》……你要让我拿你怎么办?
以我这从小就被各位姐姐吐槽是文章杀手的水平,纵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写歌词这种文艺人鱼干的事情,我这种扛着武士刀要征服人类世界的人鱼是不合适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椅子上,书桌周围早已堆满了废纸,看起来像是垃圾回收站,这首歌的歌词却还是不见影儿。
“呼……我的脑细胞都快死光了!”
荼蘼花啊荼蘼花,我感觉都快掉在里面了……末路之花,等等……
我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离胥和金浩中都说过,这首曲子是属于悲伤系列的,也正是因为曲风太悲伤,所以离胥让郗晨填词时,她才没有同意,再联想到郗晨写给金浩中的信……
哈哈,有了。哼哼,我就不信,这次写出来的词,还会有人吐槽我是文章杀手!
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奋斗,我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下了笔,满足地拍了拍手上的纸张。
我拿起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经纪人,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我接通电源,开机,结果手机立刻被卡住了……仔细一看,除去短信,经纪人的未接电话已经过百了,翻到末页,竟然还看到了玄夜的电话号码,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好不容易等到手机不卡,经纪人的电话立刻又拨了进来,吓得我差点二把手机扔掉。
“喂……”我的话音还没落,手机的另一端,经纪人已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无非就是我为什么要放她鸽子让他被合作对象责骂了半天……
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周五放学前,她好像打电话告诉过我周末有个访谈节目,需要我配合……
然后,因为今天我还没清醒就被金浩中拉着去了郗晨的墓地,后来又去了那个叫“趁繁花还未开至荼蘼”的店铺,所以压根就忘记带手机了。
我连连道歉,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我忍不住对着手机那头叫道:“姐姐,姐姐,你让我说句话行不行?公司不是说近期会安排我的演唱会吗?我想尽快举办演唱会,然后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消息。”
呼呼……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我还真是有点儿佩服自己了。
那边顿时安静了,良久,经纪人拔尖的声音再次从电话中传来:“阿颜,你又抽什么风呢?你才出道多久就想着退出娱乐圈,你知不知道这是要付巨额违约金的!”
违约金?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金浩中没跟我说过?
嗯……金浩中应该知道吧?
【二】
金浩中果然知道,而且因为当时他一心想着让我早日退出娱乐圈,所以在合约中增加了一条附注,表示在表演没完成的情况下,我有权利向经纪公司解除合约,只要给经纪公司赔付一定的违约金就好了。
而且,金额也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最终,虽然经纪人万般挽留,我还是结束了和经纪公司的合约。
演唱会当天,最后一首歌曲时,我站在舞台上,抿了抿唇,苦涩地一笑,用力握了握麦克风,鼓起勇气向大家宣布:“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舞台上,谢谢大家来捧场,下面这首歌是我送给大家的告别礼物。”
等演唱会结束,我就要告诉金浩中我的答案。
现场乱成了一团,混乱中我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还听到了埋怨的话语……
我缓缓闭上双眼,屏蔽掉一切杂音,渐渐将自己沉入郗晨的灵魂中去……
“你说过会在荼蘼花开时接我
可谁知繁花还未开至荼蘼
你已渐行渐远
盛开的荼蘼花下
你身边早已没有我的位置……”
曲终,我听见了雷鸣般的掌声,还有歌迷哭着喊着我的名字。我握着麦克风的手不禁紧了紧,心突然沉重了不少。
在给《荼蘼花开》写歌词的时候,我曾试着哼过,曲子确实如他们所说很悲伤,听了后会有落泪的冲动,只是我没想到它竟会让台下过半的歌迷哭出来,以至于我这个演唱者都差点儿落泪了。
我抬起头,视线越过重重人群,停留在坐在歌迷群中的金浩中身上。
昏暗的灯光下,他轻轻蹙着眉,神情中有挣扎,有遗憾……蓦地,他抬起了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深吸了口气,对着台下的观众举了举手,示意他们安静,才轻声开口:“这首歌,是写给一个已经过世的前辈,她一直喜欢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创作了另外一首类似的歌曲打算唱给自己喜欢的人听,可是还没等到她将那首歌曲唱出来,她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和她喜欢的那个人一起发生的车祸,可是对方活了下来,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直到死,她都没来得及告诉对方,她喜欢的是他!”
台下歌迷们眼中立刻满是热泪,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希望如果某一天,那个被她喜欢着的人凑巧听到了这首歌,能去看看她,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的感情了!”
说完以后,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为金浩中,也为逝去的郗晨。
台下一片哽咽的声音,我对着台下鞠了一个90度的躬,再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演唱会会场的后门离开……
那个人,是……玄夜吗?
他应该听出来我说的是郗晨吧?他会后悔吗?会难过吗?
演唱会结束后,我顶着肿得像金鱼似的眼睛,抽抽噎噎地回到了后台,一会儿后,金浩中直接跑到了后台来找我。
“阿颜,你太棒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神,他已经上前,直接张开双臂将我拥入了怀中。就像当初我抱着他时一样,他温柔地拍着我的头,在我耳边温言细语。
我在他的怀中继续抽噎着,心中满满都是委屈。那一刻,我好像真的明白了郗晨的心情,那种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的绝望。
还好我和金浩中是互相喜欢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大声对他说道:“金浩中,我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
金浩中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回应我:“我也喜欢你,阿颜!我们交往吧!”
“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哭了多久,当我的目光越过金浩中温暖厚实的肩膀,立刻看到了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的经纪人。
她站在那里,瞪大了双眼,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我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像是突然回神般爆出了这么一句:“原来你跟他才是一对啊……”
我身体一歪,差点儿跌倒,还好金浩中扶住了我。
不得不承认,她很会破坏气氛。
经纪人姐姐冲我们俩微微一笑,然后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之后的几天里,大多数娱乐报纸都刊登了我退出娱乐圈的消息,甚至还做出了各种猜想,最离谱的莫过于猜测我回老家继承家业……人类的想象力丰富得有些过头了。
这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包裹,前经纪人说是离胥让她转交给我的,因为他不知道金浩中家的地址。
我和金浩中研究了半天,狐疑着打开了包裹,可是在看到包裹里的东西时,我们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墨色的荼蘼花图案的画押,印在一封信后面。
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一封信、一张明信片,再加上一个绣有荼蘼花的福袋。
明信片上是一张单人照,澄蓝的天空一尘不染,俊美的少年背着画板迎风而立,虽然只是一个背光的侧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玄夜。
我的心突然开始怦怦狂跳,我好像有点儿知道这封信为什么会寄给我,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寄给郗晨了。
“这不是玄夜吗?”耳畔传来金浩中寒气袭人的声音。
我缩了缩脖子,赶紧挪到了一个离他远点儿的位置。
金浩中回身,伸出手,手在伸向福袋时,目光移向了地上的信,但只停留了几秒的时间,他便收回了视线。
福袋的线才解开,一股暗香便扑鼻而来,是荼蘼花的香味。
“竟然是荼蘼花茶。”金浩中伸手捻起一小撮早已失去水分的花瓣,露出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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