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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1 / 2)

第四章2

闻景身形一僵,他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垂眸看向撑起膝盖半跪在车座上有些笨拙地抱住自己的女孩儿。

“——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感到害怕。”

想着几天前那个温暖的怀抱,苏桐把手臂收紧了——

“但看在雇佣关系的分上,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闻景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突然轻笑了声,然后他抬手回抱住纤瘦的女孩儿。

“好。”

与此同时,Q市夜色里的一条小巷中,地上蜷成一团的人满脸淤青,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痛苦中回过劲儿来,然后他抬起头望着面前高大的白人男性,神情狰狞。

“你跟那个小妞是一伙的?

!”

Todd叹了口气,一提裤子蹲下身来,用英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沦落到什么份上,才会连你这种杂碎都要亲手料理。”

“——你他妈说人话,别说鸟语!”

地上的人挣扎着就要起身,又被Todd看起来随手一巴掌拍了回去,那人全无反抗能力地倒了下去。

半晌后他才重新抬头,咬着牙恨恨道:“我告诉你——你们想发报道……那是做梦!真得罪了——”

话没说完,他又被抡回了地上去,Todd憨声憨气地揉着手掌,“跟你说了别说话,我听不懂。”

苏桐的稿件被当掉了。

刚听到通知的时候,她攥着电话的手都在抖,声音也失了稳线。

“我……”她张了张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需要一个解释。”

孙仁在电话对面叹气,“哪有什么解释呢。

你走之前我就说过,这是个烫手山芋——就算你有能力把它剥了皮,时候不到,照样吃不进嘴里。”

“什么时候?

一天?

两天?

一个月?

两个月?”

苏桐声音愈发提高,指甲几乎要抠进桌面里,“那些孩子在那里面遭受虐待——师父你却告诉我这是个不能入嘴的山芋——这不是!这是那些孩子的希望和命!”

电话对面长久地沉默下去。

半晌之后,孙仁才苦笑了声,“小苏啊,孤儿院那边收到警告以后反省态度积极良好,这就差不多了。

毕竟是私人福利机构,我们也没法对他们苛求——不然以后谁来做慈善,你说呢?”

苏桐只觉得怒火冲得她头都发晕,冷静了许久之后她才慢慢咬住牙齿,“我只要解释。”

“我不是在解释给你听了么,你说你怎么这么不通事理呢?”

“……我要不过稿的解释。”

苏桐一字一句,“我只要不过稿的解释!拿得出来,我就认。

拿不出来……我绝对会为他们斗争到底。”

孙仁噎了一下,“小苏,你别钻牛角尖——”

“不是我钻牛角尖,师父。”

苏桐慢慢吐气,“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学着麻木和不在意。

但我还年轻,我做不到——而且这件事,它已经不止关乎记者的职业道德,它在叩问我的人性——我想我还年轻,所以还没能把这东西和底线一起交出去。”

说完,苏桐直接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的办公室内,孙仁对着忙音了的话筒呆了两秒,苦笑着摇摇头。

“孙记,什么情况?”

办公室里除了孙仁之外,还有一坐一站两个人,站着的那个见状小心翼翼地问——

刚刚隔着电话两米,他都能听见里面争执的声音。

“还能什么情况?”

孙仁收了笑,没好气地把话筒扔了回去,“文编那帮家伙自己不当人,还把我推出来顶锅——这不,迂腐、麻木、没职业道德、没底线、没人性——我刚刚被我小徒弟骂了个狗血淋头。”

“……”站着的人憋了两秒,没忍住笑,“苏妹妹原来不只是拼命三郎,还脾气这么暴的吗?

连孙记您都骂了?”

孙仁抬眼,不冷不热地扫了这人一下,“你今年多大?”

“啊?

我二十四。”

“几月份的生日?”

那人被问得发蒙,“十一月……孙记您问这个做什么?”

“十一月啊,”孙仁没搭他的茬,“比我小徒弟还小那么几个月——我看你可比她老成多了。”

“唉?”

孙仁盯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没事,我这是夸你呢。

稿件放这里,你出去吧。”

“唉。”

那人应了一声,笑着将稿件放下,鞠了个躬才出门去了。

孙仁没急着搭理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的那个,而是先拿起了稿件翻了两页,然后他随手撇到了一边。

“你这可得算是欺负新人了啊!”

沙发上的那个人跟他玩笑。

“新人?”

孙仁笑了,拿起旁边凉透了的青茶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那你是没看她的稿子,圆滑得像是个在这行混了十多年的老油条。”

“哦,这么优秀?”

“对啊,可不优秀呢!”

孙仁摇摇头,“——老家伙们的底子没学上半点,圆滑倒是学了个九成九。”

“哈哈,”沙发上那人乐了,“我听出来了,你就是变着法儿在那儿捧你那个小徒弟吧?”

“没办法,像她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这样’是什么样?”

孙仁没急着说话,捧着茶杯沉默了两秒,才笑眯眯地开口,“像她那样年轻、尖锐、幼稚、冲动、理想化……认定了原则就不松口,倔强、死不悔改、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不会衡量后果,看见不平就要说,遇上不公就要动笔……”

“呵,老孙,你这可不像是在夸人啊!”

孙仁没看他,仍接了自己的话往下。

“可所幸——所幸还有这样的年轻人啊!”

沙发上的人一怔。

孙仁笑着摇头,将刚交到自己手边的那份稿子扔进了垃圾桶。

“不然我们这些老家伙,到死都合不上眼吧。”

听苏桐说完电话结果,丁筱筱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显然她已经对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了。

站在窗边的闻景听了全程,此时转回身看向苏桐。

“你想怎么做?”

苏桐看着手里的稿件,神情平静,“作为记者,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闻景眼神一动,“你想以私人名义进行下去?”

苏桐沉默了两秒。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的私事了,你跟筱筱先回——”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苏桐不解地抬眼看向男人。

闻景走过来,“雇佣关系上,我是属于你——而不是你们电视台。”

苏桐怔住。

“换句话说,你的私事,对我来说就是工作。”

苏桐迟疑:“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你跟我一起去,那可能会有危险……”

话说一半,她自己停住了。

对于闻景的真实身份她并不能确定,也就无法得知这件事会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有危险?”

闻景笑,“那我更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了。”

苏桐皱眉,“而且我想做的,可能近乎莽撞,这个后果我不想由别人替我承担。”

闻景定睛看她:“知不难而上是取巧,不知难易而上是莽撞,知难而上是勇敢。”

他一停顿,“你已经知道有多难了,不是吗?”

“……”

在闻景的目光里,苏桐心底还在摇摆的天平终于渐渐稳定下去。

她缓慢而慎重地点头。

“我知道。”

“但我没办法对那些孩子视而不见。”

“你想怎么做?”

“……我要去找孤儿院的院长。

我现在没有其他要求,我只要看所谓‘反省态度积极良好’是不是真的已经付诸实践。”

“好,”闻景点头,“我陪你一起。”

不出意外,苏桐和闻景在孤儿院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门卫神情严肃,目不斜视。

“两位没有许可,不能入内。”

苏桐也不气恼,语气淡定地问,“院长在里面吗?”

门卫一愣,没明白这不按套路的出牌方式。

“院长一早就进去了。”

“那孤儿院只有这一个门?”

“……对啊!”

“好。”

苏桐神情平静地点点头,“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院长出来。”

“……”

门卫有点傻眼了。

犹豫了两秒,他自己回到岗亭里,拿起座机打了一个院内专线。

几分钟后,门卫走了出来。

“两位是来见院长的?”

苏桐不笑不怒,眼神冷淡得很,“嗯。”

“那两位在这儿稍等,待会儿会有人带两位去院长办公室。”

“好。”

苏桐应声。

闻景看向她,“我先接个电话。”

“嗯。”

闻景走到一旁树阴里,背对着孤儿院大门,在手环上轻拨了下。

始终扣在耳中的隐形耳机里轻响了声。

确定通讯接通,闻景低声,“针孔摄像和录音器都装好了?”

“趁那位院长离开时就搞定了。”

“……嗯,把录音分一支接到我这儿来。”

闻景关断通讯,返身回到苏桐身旁。

没一会儿,负责人走出来,将他们两人领进了孤儿院,一路向着院长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那人神色严肃地看向苏桐和闻景。

“两位请把身上的隐形录像录音设备摘除,不然我们院长不会跟两位见面的。”

苏桐微笑,“贵院院长可真是小心。”

说着,她直接解了正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束腰正装裙,全身上下倒是一点能藏摄像头的地方也没见了。

那负责人检查了一遍,又看向闻景。

闻景一扯唇角,从苏桐手里拿过外套,“我不进去。”

他迎上苏桐目光,“我在这儿等你。”

苏桐点点头,“好。”

负责人打开了门,苏桐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里拉着白色纱帘,七成的阳光被挡在了外面。

整个屋内有些偏暗。

整洁的办公桌后,宽大舒适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苏桐进来后,门关上好一会儿,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那人微微一笑。

“苏桐苏小姐是吧?

久仰大名了,请坐。”

苏桐不卑不亢,神色也淡淡,“不必了,我站着就可以。”

院长哈哈一笑,“苏小姐果然勇气可嘉——之前听朋友说有位记者来我这小地方转了好几圈,还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报道时,我还不肯信。

今天见了苏小姐,这才十分确定——苏小姐这份勇气,叫人佩服。”

这话里话外的嘲讽让苏桐眼神微闪。

过了两秒,她看向院长,“稿件确实是我写的,审批的文编告诉我说贵院反省态度积极良好,相较而言,稿件反而有诸多夸大待证之处。”

听了苏桐这话,院长脸上掠过得意的情绪。

“所以,苏小姐是找我发牢骚来的?”

“不,我本意是来学习不夸大的反省态度。”

苏桐面无表情地看着院长,“但从您身上,除了傲慢,我什么也没看到。”

“哈哈哈哈……”院长笑了起来,“那苏小姐准备怎么办?

回电视台告我的状吗?

——苏小姐,你是不是离开学校还没几天,仍旧没从那种老师学生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啊?”

苏桐沉眸,她声调微抬,“您误会了。”

“我只是来确定我的下一步行动的。

既然贵院和您都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那么我会继续下去——如今的互联网媒体如此发达,能够发布一篇报道的地方有很多,不是吗?”

“苏小姐原来是来威胁我的。”

院长眼睛一眯。

过了两秒,他浑不在意地摇头笑着,“要我说,苏小姐还是太年轻——对这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直接站起身来,“我能拦得下第一篇,就能拦得下第二篇——苏小姐尽管试试去,但凡有影响力的媒体,你看有哪个愿意为了你那可笑的小小一点不平不忿,来得罪我和我背后的老板?”

苏桐攥紧了手,盯着那人,“院长是觉得自己能只手遮天吗?

!”

“当然不能,就如苏小姐所说,这媒体多了去了——不过苏小姐也放心,就算你那篇报道通过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发了出去,我只需要花钱动一动水军——绝对会把它们碾得渣都不剩!”

“……”

“而且我跟苏小姐保证——到了那时候,脏水只会反泼到苏小姐你的身上。”

院长哈哈一笑——

“哦对,还有你想保护的那些穷酸废物的可怜虫的身上!”

苏桐眼角一抽,她怒目看向院长,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这么说起来,之前趁乱给苏小姐透露了消息的那个小鬼我还没抓到——苏小姐要不要干脆说出他来,免得其他可怜虫也跟着受罪?”

“……”

望着那副无耻的嘴脸,苏桐只觉得怒火像根棍子在自己的胃里拼命地翻搅。

她几乎要恶心得吐出来——更恨不得能手撕了这个无耻之尤的人。

——不,他都根本不配称作是人。

可原来气到了极致,她颤着唇瓣抠得手心快流血都无法开口。

看着年轻女孩儿气红的眼眶,院长笑得更加得意了,“苏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在原地战栗了许久,苏桐才咬着牙听着齿尖作响的声音慢慢点下头去。

“……有。”

她抖着声线红着眼睛,面无表情,一字一顿:

“去你妈的。”

院长的笑容陡然僵住。

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

“什、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

从他爬上这个位置,多少年没人敢这么不恭敬地跟他讲话了。

院长气得脸都涨红了,晃着脑袋伸手拽松了领结,满脸不善地大步往苏桐的方向走去。

俨然是一副要动粗的架势。

苏桐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这会儿也毫不客气迎了上去。

三厘米的小高跟直接踩上对方脚背,在院长的哀号里她两手一抓,快速发力——

两百多斤的一坨肉砸在地板上,响声都结结实实。

几乎是苏桐松手的同时,院长办公室的门被大力踹开。

男人的瞳孔里像是跳着冰烧起来的焰火,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冷而烫人的温度。

而他背后明亮的长廊上,方才一直拦在门外的负责人也跟院长一样呻吟着倒在地上。

——可能比院长还要惨一点。

门里门外各自站着的两位目光一接,脚边各自倒着一个的情形莫名有点尴尬。

苏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知怎么地,一见着冲进来的闻景就消散了大半。

她指了指闻景脚跟后面躺尸的那个,“他……没事吧?”

闻景却没理,用目光上上下下把女孩儿打量了一遍。

最后他望向女孩儿脚边那个挣扎着要起来却又叫唤着躺回去的院长。

没忍住,闻景侧开脸失笑出声。

边笑他边回眸望向女孩儿。

“是啊……我怎么又把你当作没什么战斗力的小猫了?”

“……啊?”

苏桐没听清后边低哑的尾音,奇怪地问,“你说什——”

话音还未出口,她的手腕一紧。

男人已经一个箭步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跑——

“闯了祸,你还不赶紧走吗?”

苏桐哭笑不得:

“我可是正当防卫——最重要的,我可还穿着高跟鞋呢!”

“……啧。”

闻景回头一看,还真是。

细细的鞋跟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他没犹豫,直接返身,一弓腰将女孩儿打横抱了起来。

苏桐蒙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在风声里回过神——

“闻景你你你疯了啊——!”

男人一边跑,一边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吓成小结巴了?”

苏桐被颠得有点晕乎,侧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拍男人抱着自己的手臂:“没没人追你快放我下来啊……”

“等有人追就晚了。”

闻景脸不红气不喘,抱着苏桐硬是一路跑出了孤儿院。

临出门,苏桐还见着了今天值班门卫那目瞪口呆的神情。

出了孤儿院,闻景抱着人又跑了一百多米,才终于在路人惊异的眼神里停了下来。

脚一沾地,苏桐才发现自己腿都发软。

她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男人宽厚的肩,脸对着他的胸膛不肯抬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啊……”

闻景正要低头再逗女孩儿一句,便感觉拍在肩上的手软了下去,最后攥住了他西装的翻领。

晃掉了发绳而松散了柔软的长发,女孩儿慢慢将脑袋埋在他的手臂上。

没有任何声音。

直到闻景感觉一点潮湿在胸口慢慢染开。

闻景瞳孔轻缩了下。

他叹气,垂下眼。

声音里带着无奈又心疼的情绪。

“……怎么又哭了。”

埋在他身前和头发里,女孩儿一直死命憋着哭声,哑了嗓音。

“我真的……真的帮不了……他们吗……”

“我怎么这么没用……”

“……我好想帮他们啊闻景……”

在院长办公室里受辱而压抑着的那些情绪都迸发出来,苏桐靠在闻景怀里哭得呼吸都不匀。

这确实是她这一生最丢人的时刻。

——因为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夜以继日地努力,只为让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强大到足以对抗那些曾让她畏惧的东西。

然而到今天她才发现,在权力和资本面前,她仍旧弱小得像一只苦苦挣扎的蝼蚁。

……

许久之后,苏桐才终于平静下来。

代价就是漂亮的杏核眼都已经哭得通红了。

回程车上,见女孩儿仍旧情绪低沉的模样,闻景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长发。

“你得放松一下。”

“……”

“今晚什么都别想,只解压,冷静下来才能解决问题。”

苏桐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冷静不下来。”

“……”

闻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望向驾驶座。

“不去酒店了。”

他重新报了一个地名。

苏桐微怔,抬眼看向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闻景回视,“酒吧。”

出租车把苏桐和闻景带到了目的地。

一边下车苏桐一边迟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带门廊的酒吧……”

闻景莞尔。

“放心,不会卖掉你的。”

苏桐闻言回眸,正迎上男人垂眼看她——

“要卖也卖给我自己。”

“……”

之前事情到底对心情影响太大,此时听了这明显的玩笑,苏桐也只牵了牵嘴角。

闻景不强求,拉着苏桐往门廊下走。

还没进门,站在外面的两名安保就伸手把两人拦了下来。

“抱歉,两位。”

左边那个开口,“我们这儿是会员制酒吧,进出要刷卡。”

另一个人伸手示意了下身后的卡机。

“会员制?”

闻景皱眉。

苏桐转过来,“那我们换一家吧?”

闻景思索了下。

他倒真不在意消费档次如何,只是对Q市,他知根知底确定安全系数比较高的酒吧,也只有这一家了。

两个接待人员对视了下,左边那个有些嘲讽地看了闻景一眼。

——他们在这儿做了将近两年的安保,还没见哪位客人是坐着计程车来的。

两人正要开口,就瞥见了驶向门廊的一辆轿车。

甫一看清车标,这两人同时绷直了腰身,直接绕过苏桐和闻景,上前去给停下来的车拉开了车门。

“先生,晚上好,请问您——”

然而下车来的人看都没看两个接待,直接就要往闻景和苏桐两人所在的方向走。

闻景眼神一闪。

他侧身挡住苏桐的视线,抬手环住她的腰身直接往门内走。

“走吧,趁现在。”

苏桐被闻景带出两步去,才有点发蒙地问:“我们就这样进去?

不会被人赶出来吗?”

“走快些就不会。”

闻景玩笑说。

门外站着的三个人看着闻景和苏桐背影,同时一愣。

两个安保当即就要追。

“站住。”

刚刚下车的人冷声叫住了两人。

那两个安保顿了下,考虑到自己刚刚看到的车标代表的身价地位,两人都没敢动。

“知道他是谁吗,你们就敢拦?”

这人没好气地睖了两人一眼。

顾不上再多做教训,他先拿出手机拨出个电话去。

须臾之后电话接通。

“怎么样了啊?”

对面是个笑呵呵的老人动静。

对两个安保还颐指气使的男人此时本能地躬下了腰,“管家,小少爷没让我近身,直接带着那位小姐进去了。”

“哈哈哈,这么说,小少爷身份还没露啊?”

对面的人笑笑,“好,那你继续等在外面吧。”

“是。”

闻景带着苏桐刚走进来没多远,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知道这个号码的,除了老管家,不做旁人想。

闻景本来没准备理会,只不过苏桐看过来的目光让他犹豫了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老管家的声音传进了他耳中。

“小景,那两个是这两年刚招的新人,只见过你以前的照片,没认出来——我会叫人教教他们的。”

“不必。”

闻景冷淡拒绝,“还有事吗?”

“我已经知会过管事的人,今晚你跟苏小姐玩得尽兴些。”

“……”

闻景没再说话,挂断了电话。

苏桐望向他:“你有事吗?

不然我们——”

“没有,”闻景一扯唇角,“推销的。”

苏桐:“……?”

这短暂的怀疑让苏桐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晕打架,那今天办公室外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如果说他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把自己摔晕了,”闻景失笑,“你能信吗?”

苏桐皱了皱鼻尖,定睛看他。

“我可还没喝酒呢。”

“而且闻景,越是接触、熟悉,彼此暴露的信息就会越多。

如果起初撒了一个谎,那后面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填补那一个——这一点,你知道的吧?”

男人低笑,“你有多熟悉我了?”

苏桐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眸仁里,闻景看见自己清晰的身影。

他莞尔一笑,“你都看到什么了?”

“高定成衣店,那个人喊你闻少;孤儿院,我询问过,那批条很难搞到,再加上之后你那次脱身……还有今天。”

说话间,两人已进到长廊最深处,门口的接待人员鞠躬为两人推开高门。

喧嚣聒噪的音乐瞬间扑面,将五感淹没。

苏桐只听见一句残声——

“那今晚之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活了二十多年,苏桐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闹腾的酒吧。

如果不是闻景拉着,大概刚一进门跟那波音浪和灯光撞上时,她就已经忍不住要夺路而逃了。

两人进来的位置就是楼梯中心,往上往下共有四条盘旋长梯。

穹顶吊得很高,七彩斑斓的射灯把整个场子晃得光怪陆离。

密密麻麻的人在最底层的舞场里扭着腰肢踩着节拍,一副群魔乱舞的架势。

见了此景,别说苏桐,闻景都忍不住皱眉了。

他上次来这儿已经是十年前,那会儿可远没现在这么“热闹”。

这种噪音程度和灯光效果,他一个人想完全照顾苏桐的安危,实在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这样想着,闻景微微侧开身,借着音乐的遮蔽,连上Todd那边的通讯。

“这里人太多,你和Leo都进来吧。”

“唉?”

Todd一愣,“那外面……”

闻景语气冷淡:“有闻家的人在,不会有问题。”

“……好。”

闻景切断通讯,眼尾余光一扫,就盯上了个从下面楼梯走上来的人。

看动作眼神,是奔着这里来的。

想起进来前老管家那通电话,闻景不耐烦地撇了撇唇,拉住苏桐从另一边楼梯往下走。

身后那人远远一愣,没敢声张,又跟了上来。

只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一直没有上前,只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吊在两人身后。

苏桐眼看着自己被闻景拉向群魔乱舞的那一层,心里怵得很,犹豫着把自己的手往回拽了拽。

感觉到她的动作,走在前面的男人侧眸望过来。

“怎么了?”

他给她做口型。

“我看楼上能稍微安静些,我们去上面吧?”

苏桐贴上身,竭力大声地对闻景说。

然而她还是几乎很难从嘈杂的音乐里分辨出自己的声音。

闻景却似乎没有任何障碍地接收到她的话音。

他顺势微微俯身,贴到女孩儿的耳边。

“酒水区在楼下,上面是……休息区。”

不知道是不是苏桐的错觉,最后三个字出口时,闻景的语气带着莫名的意味深长。

不待苏桐再多想,手腕上一紧,男人把她半护进怀里,穿过楼梯口下面就挨着的舞场。

最近距离变成了零,这下苏桐倒不用担心对方听不见自己说话了。

她迟疑了下,“没事的,我自己也能过去……”

“那我自己不能,得你护着才能过去。”

男人说话时头都没低,语气里也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

苏桐:“……”

不一会儿,两人终于穿过了拥挤的舞场,来到酒水区曲线吧台的外面。

闻景指了两张高椅,两人并肩坐了下来。

“二位喝点什么?”

吧台后的调酒师走过来,问道。

闻景转过脸去看苏桐,“你酒量怎么样?”

苏桐迟疑了下。

“应该……还可以吧?”

“——‘应该’?”

闻景失笑,“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碰过酒精。”

“……”

苏桐眉皱了起来。

“我讨厌酒。”

闻景眼神一闪。

余查到的资料里面,苏兆程当年酗酒赌博成性,还几次因为家暴被介入调解……也难怪她会这样讨厌这些东西。

“酒精能够麻痹神经,”闻景对着调酒师做了示意,同时跟女孩儿说着话,“对你来说,现在它就是最好的解压方式——而且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会出问题。”

苏桐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对酒吧里的各种酒并不熟悉,只见着调酒师在吧台后秀技,动作也确实是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

苏桐正看得出神,就听见有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哥哥,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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