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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陌路相逢奸计泄(1 / 2)

深宫又见逆谋生

卫越诧异道:“咦,这倒奇了,谁人这样大胆,竟敢放火烧这女魔头的房子?”铁摩勒道:“想必是她的儿子烧的,她的儿子虽非侠义中人,心地倒还不错,大约是已下了决心,和他的母亲决裂了。”皇甫嵩道:“若然是他烧的,那就还有一层用意,他是要使得他的母亲不能不离开这个地方。”卫越点头道:“不错,展大娘的住处已给我们发现,她的儿子是怕我们再来与他的母亲为难,又怕他的母亲自负太甚,不肯离开老巢,示人以怯,所以索性一把火将它烧了。”

段珪璋道:“我对人总是喜欢朝好的方面着想,我宁可相信摩勒的猜度。不过,无论他是哪一层用意,他总是要比他的父母好得多了。”

众人一面走一面谈论,铁摩勒回头望那火光,过去几天来的经历,又在心头重现,展大娘那狰狞的面貌,王燕羽那幽怨的神情,……都似随着浓烟升起,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耳边又响起了王燕羽那激动的声音,那是当他在展大娘的掌下,即将毙命之时,她那动人心魄的呼叫!如今这几栋房子是烧掉了,可是王燕羽在他心中的影子却不能烧掉,想起了王燕羽,铁摩勒不自觉的有几分怅惘,但随即想道:“她的师兄对她是真情实意,当然会一生一世爱护着她,如今他们已摆脱了那个女魔头,一同逃走,我也无须为她的将来担心了。”

不久就走出了山谷,段珪璋和南霁云再次叮嘱他一番,叫他到了长安,一切都得小心在意,切不可任性而为,有不懂的可以请教秦襄和尉迟北二人。诸事交代清楚,于是众人分道扬镳,铁摩勒跨上了黄骠马,径往长安。

黄骠马脚程快疾,第二日中午时分,就已到临潼境内的骊山脚下,距离长安不过百多里了。骊山迤逦数十里,铁摩勒正沿着山边的驿道奔驰,那匹黄骠马忽然一声长嘶,似乎发现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四蹄停下,不肯向前。

铁摩勒大为奇怪,心道:“这匹马在刀枪剑戟丛中尚且不惧,它却害怕何来?”铁摩勒笑着抚拍马背,说道:“马儿,马儿,你保护我已有多次了,你若有危险,我也会保护你的,不必害怕,走吧,走吧!”那匹黄骠马善解人意,在主人的命令下继续前行,但已不是似刚才那样的如飞奔跑了。看它的神气,既似有些害怕,又似有些愤怒。

走了片刻,忽见前面靠近山坳的路旁,有一堆人围在那儿,远远望去,只见他们指手划脚的似乎是在争论什么。

铁摩勒是在高山上长大的,又是自小就练习暗器的,目力极佳,那几个人围作一堆,有一个人的脸朝着他的方向,铁摩勒在马背上一眼望去,不觉心头一震:“这不是展元修吗?咦,却怎么不见王燕羽?”

铁摩勒这才明白,原来他这匹黄骠马害怕的乃是展元修,铁摩勒笑了一笑,拍拍马儿的颈项,说道:“这个人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朋友了,他不会再害你了,你放大胆子,上前去吧。”

当下,铁摩勒将帽沿一压,遮着了半边面孔,双腿一夹,快马疾驰上去。这时,那些人争论的声音已隐约可闻,忽听得一个甚为熟悉的冷笑声音道:“小展,你想要人家的姑娘,却不管人家的父亲,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铁摩勒又是心头一凛,说话的这个人正好转过脸,活脱脱像个大猩猩,却原来正是精精儿!

只听得展元修的声音随即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与你们河水不犯井水,我展元修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侠士,但也绝不为虎作怅!”

精精儿打了一个哈哈,嚷道:“谁不知道你想要王伯通的女儿?你既然在龙眠谷中救了他的性命,为何不帮忙到底!哈哈,为虎作伥?你骂我不打紧,但这句话岂不是连你的岳父也骂在里头了?”

铁摩勒一声叱咤,黄膘马箭一般地冲去,那些人突然见这快马飞来,都吓了一跳,精精儿双眼一翻,喝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铁摩勒早已翻身下马,拔剑出鞘,喝道:“精精儿,你这叛国奸贼,好大的胆子,竟敢到天子脚下的地方!你又在打什么害人的主意了?”

精精儿大笑道:“铁摩勒,我知道你就要来做御前侍卫,但你还未曾上任,就要给皇帝老儿卖命了吗?”

铁摩勒大吃一惊,郭子仪保举他做御前侍卫,这是非常秘密的事情,想不到精精儿竟已知道!

精精儿笑声一收,紧接着冷冷说道:“凭你的本领,你要给皇帝老儿卖命,只怕也未必能够!”话声未了,倏的就扑上前来,手掌一翻,一柄精芒耀目的匕首已握在掌中,向铁摩勒刺出。

铁摩勒知他匕首锋利,长剑一招“春云乍展”,避开正面,侧刺他的腰胁,精精儿又哼了一声道:“绿林世家铁崑仑的儿子来做御前侍卫,这也真是奇闻。”

精精儿一面出言讥讽,手底依然毫不放松,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匕首已接连攻击了七招,每一招都是指向铁摩勒的要害穴道。

铁摩勒大怒,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一招“雷电交轰”,向精精儿猛劈过去,同时喝道:“我姓铁的给皇帝老儿卖命又怎么样?总胜过你给骚鞑子胡儿卖命!”

铁摩勒这一招是磨镜老人所独创的剑法,将剑法化为刀法,长剑当作大刀来使,刚猛之中又带着三分柔劲,端的是厉害非常!

这样刚猛而又轻灵的剑势,饶是精精儿也不敢和他硬碰,可是精精儿的轻功却比铁摩勒高明得多,铁摩勒一剑劈去,只见精精儿的影子一闪,已是劈了个空。精精儿倏然间就绕到了铁摩勒的背后,冷笑道:“你这些话拿来骂我,却是骂错了人!”原来精精儿本来就不是汉人,他是西域康居族猎户的一个私生子。生下来就被抛弃深山,是山中的野人将他养大的。

冷笑声中,精精儿出手如电,匕首直指到了铁摩勒的后心,幸而铁摩勒应招也够机警,一剑搠空,立即反手撩去,“当”的一声,碰个正着。精精儿那把匕首名为“金精短剑”,锋利非常,铁摩勒的长剑给他削了一个缺口,但终于将他这一招化解了。

铁摩勒将长剑抡圆,使出了八八六十四招龙形剑法。这套剑法的特点是招数连绵不断,使到疾处,端的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精精儿接连冲击了好几次,都未能攻破他的防御。

铁摩勒的气力比精精儿沉雄,但精精儿的身手却比铁摩勒更为矫捷,而且他惯经大敌,不论在武功上和经验上都还要比铁摩勒稍胜一筹。不过铁摩勒除了气力沉雄之外,又胜在有一股锐气,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纵使是面对强过自己的敌人,他仍然是奋不顾身,攻多守少。精精儿自忖胜算可操,还不敢真的和他拼命。

精精儿那两个伙伴看了一会,忽地一齐扑上,两翼攻来,精精儿眉头一皱,正要装腔作势,叫他们退下,那两个人已先自嚷道:“我们知道你老不必帮忙,但这小子是我们当家的仇人,在龙眠谷中,他老人家险些给这小子伤了,我们是来为当家的报那一剑之仇!”

绿林规矩,寨主受辱,属下都有给他报仇的义务,加以精精儿也想早一些将铁摩勒拿下,好与展元修续谈,所以,经他们二人这么一说,也就不再阻拦。

这两人都是王伯通的心腹勇士,一个叫做韩荆,一个叫做邓奢,韩荆使的是三节棍,邓奢使的是厚背砍山刀,都是威力很大的重兵器。他们一加入战团,精精儿登时如虎添翼。

铁摩勒对付精精儿一人,已经难以抵敌,何况再添上这两个高手。激战中,邓奢一刀砍到,铁摩勒横剑一封,将他的厚背砍山刀荡过一边,可是铁摩勒因为横剑削出,中路已露出空门,那精精儿何等狠辣,一见有机可乘,立即欺身直进,匕首一送,一道蓝艳艳的光华电射而出,直指到了铁摩勒的胸口。只听得叮当一声,铁摩勒的护身甲已给戳穿,刀锋划过胸口,皮肉也伤了少许,鲜血汩汩流出,沁红了外面的衣裳。

精精儿哈哈大笑,匕首盘旋飞舞,再向铁摩勒刺去,这一招更其厉害,竟是径刺向铁摩勒的咽喉。

但精精儿这一招刚刚发出,猛然间便觉得背后有金刃劈风之声,精精儿武学深湛,听风辨器,便知是有高手乘虚袭击他的背心大穴。精精儿也真了得,一个盘龙绕步,身形疾起,背后刺来的这一剑已落了空,而他的匕首仍然径向铁摩勒刺去。

可是如此一来,他匕首上的劲道已减了几分,准头也歪了少许,铁摩勒一招“举火燎天”,长剑上刺,不但将他的匕首格开,剑锋还穿过了他的衣襟。

这几招迅若电光石火,精精儿站稳了脚步,这才看清楚袭击他的人竟是展元修。精精儿不禁大怒喝道:“姓展的,你怎的吃里扒外啦!”

展元修冷冷说道:“一来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二来因为我是汉人!”他不待精精儿再说,已是如影随形,跟踪追到,又一剑向精精儿刺去。

精精儿气得哇哇大叫,但展元修的武功也极其了得,他的剑法虽不及铁摩勒的精妙,功力则在铁摩勒之上,精精儿被他们二人同时夹攻,尽管七窍生烟,也只得沉住了气应付。

韩荆、邓奢急忙过来帮手,展元修反手一剑,跟着一掌拍出,他这剑底夹掌的功夫是家传杀手,这两个人如何抵挡得起?只听得“咔啦”一声,韩荆三节棍的头一截已给他一掌劈断,邓奢更惨,虎口中了一剑,厚背砍山刀飞上了半空。

展元修喝道:“看在我师妹的分上,我不杀你们,快滚!”韩、邓二人见展元修翻了面,他们都是知道展元修的来历的,即算未曾受伤,也不敢和他对敌,何况他们又确是技不如人。当下,这两个人果然如奉圣旨,哭丧着脸,就退出了战团,并向精精儿嚷道:“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小的左右为难,只有先回去向当家禀告,请恕我二人失陪啦!”

精精儿“哼”了一声,匕首向展元修一指,冷冷说道:“亏你还敢提起师妹,我看你还有什么脸皮去见她的父亲?”

展元修喝道:“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精精儿惯会乘瑕抵隙,趁他说话的当儿,那一招虚招突然化实,剑光疾吐,使出了一招“丹凤朝阳”,精金短剑指到展元修的胸口。

铁摩勒的经验不及精精儿,但比展元修却又较为丰富,他知道精精儿狠辣狡狯,早就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一见精精儿移步换招,立即长剑挟风,“呼”的一声,向精精儿背心刺去。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精精儿迫得脚跟一旋,转了半个圆圈,匕首拖过,划破了展元修的袖口,“当”的一声,又恰好挡住了铁摩勒的青钢剑,在他的剑上,再添了一道缺口。

展元修道了一声“多谢铁兄”,剑尖一起,合成了一道圆弧,再一次使出剑中夹掌的功夫,向精精儿猛袭!

这两人同心合力,双剑齐挥,精精儿也给他们迫得喘不过气来,激战中但听得“蓬”的一声,精精儿已中了展元修的一掌,接着又给铁摩勒一剑刺中他的肩头,只差半寸,就要挑破他的琵琶软骨。

精精儿吓得冷汗沁肌,心中想道:“这姓展的小子已经横了心肠,翻面不认人了,他是展大娘的儿子,我纵然能够杀了他,展大娘这个强仇也是结不得的。”

心念未已,展、铁二人双剑又到,精精儿匕首一封,身形突然倒纵,他的轻功果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铁摩勒的剑招先到,精精儿那柄匕首碰着了铁摩勒的青钢剑,借了他那股猛力,去势更快,待到展元修的长剑刺来,已是连他的衣角也沾不着。

精精儿扬声叫道:“姓展的小子,今番暂且饶你,待我见了你的母亲,再和她评理去。”

展元修助铁摩勒裹好了伤口,再度向他致歉,铁摩勒笑道:“过去之事,不必提了。”向那匹黄骠马招手道:“马儿,你也不应该记恨了。不是展兄,你和我都要遭那大猩猩的毒手。”

这黄骠马甚通灵性,见展元修帮他的主人打退敌人,果然神气顿改,走过来摇头摆尾的,似乎是表示已释了前嫌。

展元修哈哈大笑,但随即面色又沉郁下来,问道:“我妈怎么啦?”铁摩勒道:“她打不过皇甫嵩和卫越两位老前辈,已经跑了。”展元修又望了铁摩勒一眼,半晌方始讷讷说道:“铁兄,你下山来,路上可曾碰见我的师妹?”

铁摩勒道:“我也正想问你王姑娘呢,我只道她是和你在一起的。”展元修面上一红,说道:“她是为了你才上断魂岩的。我,我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愿,才一把火烧了老家,并叫仆人带口信给我母亲的。”铁摩勒这才明白,想是在展大娘追踪自己的时候,王燕羽也就跟着追出来,而展元修则恐怕王燕羽还不能劝阻他的母亲,因此才叫那仆人捎来口信,以终生不见母亲作要胁,阻止他的母亲向自己下毒手,然后毁家独走,避免与他们见面。

铁摩勒生怕误会更深,连忙说道:“断魂岩上,没有见到她的踪迹。既然如此,展兄,你得赶快去寻觅你的师妹。”

展元修叹了口气,说道:“铁兄,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今生今世,是不会再与师妹在一起的了。”铁摩勒呆了一呆,说道:“展兄,你和王姑娘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你怎的说这种话?”展元修木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我?”铁摩勒道:“她曾亲口对我说,她已答应了你的母亲,愿意嫁给你了。你的母亲还未告诉你吗?”

铁摩勒是个直心眼儿的汉子,他却不想:王燕羽允婚他人,却先对他言说,这是什么意思?这叫她所允婚的那个人如何受得起?

果然,展元修听了这话,神情尴尬到极,脸上一片青一片红,过了好一会,才忽地大声说道:“铁兄,我师妹属意的人是你,你要不要她是你的事。我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意,尽管我喜欢她,我也不会令她讨厌我了。更明白地说,那就是我决不会再插进你们之间了。但愿你好好地看待她。”

铁摩勒不善言辞,急得青筋暴起,连连说道:“这,这从哪儿说起?我、我是……”他想说的是:“我是已经订了婚的人了。”但一想,若然这样说法,岂非又给展元修误解他要是未曾订婚,就会对王燕羽钟情?急切之间,他实在想不出要怎样说才合适,展元修一声“失陪”,早已跨上他的坐骑,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铁摩勒正待策马追赶,展元修忽地从马背上转过头来,大声说道:“铁兄,我也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你是新任了御前侍卫不是?精精儿他们要趁长安混乱,官家逃难之际,刺杀皇帝老儿,你可得小心了!”

原来展元修在路上碰见精精儿,正是精精儿从长安探听了朝廷的虚实动静回来的时候,精精儿就是因为怕高手不足,所以才想说服展元修参加他这个暗杀的计划的。

铁摩勒听了这话,不觉又是一呆,尽管他本心不愿给皇帝作保镖,但既然答应了师兄要尽忠职责,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他就不能不着急了。

铁摩勒再想,即算是追上了他,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只得道声珍重,拨转马头,径往长安。

赶到长安,方近黄昏,只见长安街道上已是乱成一片,人们扶老携幼,到处奔窜,更有许多流氓,趁火打劫,冲入店铺中去搬取货物,还有一些衣服丽都的王孙公子,号泣路旁,转眼之间,就给流氓推倒尘埃,剥去衣裳,洗劫一空。原来他们的家奴婢仆,在大难来时,都已各自逃走,再也无人照顾他们了。种种混乱的情形,实是难以描述。后来大诗人杜甫,曾有《哀王孙》诗,其中有句云:“长安城头白头鸟,夜飞延秋门上呼,又向人间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金鞭断折大将死,骨肉不得同驰驱。腰下宝鱼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便是当时混乱情形的真实写照。

铁摩勒看到这一片混乱的情形,也不禁有点惊惶,心中想道:“难道皇帝老儿已经逃了?”他快马加鞭,在长街上冲开人群,疾驰而过,也顾不得什么官家规矩,便策马直到了紫禁城外面。

但是紫禁城城门紧闭,铁摩勒大声呼喊,城头上的乱箭便射下来,铁摩勒想道达来意,根本就没人出来答话。

铁摩勒只得再纵马跑开,街道上碰见有几个官兵正在强抢一家人家的少女,铁摩勒激于义愤,大喝一声,飞骑追去,那几个官兵吃了一惊,有人叫道:“不好,是秦都尉来了!”原来他们认得秦襄那匹黄骠马,却未曾看清楚骑者是谁。

那几个官兵发一声喊,四散奔逃,铁摩勒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纵马追上一个官兵,一伸手就把他擒着,提上了马鞍,喝道:“快带我去见秦都尉,否则要你的命!”双指在他的琵琶骨上一捏,痛得那个官兵杀猪般的大叫。铁摩勒双指一松,那官兵忙不迭地答应。

铁摩勒得那官兵指路,绕到了紫禁城后面的神武门,这个城门是秦襄把守的,秦襄的手下,见了这匹黄骠马,纷纷喝问,惊动了秦襄出来。

秦襄一眼认出了铁摩勒,忙叫打开城门,铁摩勒将那官兵一摔,秦襄道:“这是怎么回事?”铁摩勒道:“这厮在街上强抢少女,不过,我也幸遇了他,才得见你。我有郭令公的书信……”秦襄忙道:“请到里面说话去。”一面吩咐下属将那个官兵捆了起来,按军法严办,一面带铁摩勒进入紫禁城。

那匹黄骠马重逢故主,高兴非常,摇头摆尾地走过去与他挨擦,铁摩勒道:“多谢你这匹坐骑,救了我几次性命。”秦襄笑道:“当日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也还未曾与你道谢呢。”

秦襄将铁摩勒带入私室,说道:“当日蒙受你的大恩,无缘报答,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相逢。铁壮士,你是在郭令公那儿得意吗?”铁摩勒道:“我并无官职,我的师兄南霁云在九原帮忙郭令公守城。”秦襄道:“啊,原来你的师兄就是南大侠,这真是久仰了。还有一位段珪璋段大侠你认识吗?”铁摩勒道:“他是我的长辈亲戚,我也曾跟他学过剑法,他们都托我向你问好。”秦襄更为欢喜,说道:“我与段大侠彼此闻名,我有几位江湖朋友与他也是相识的,只可惜有几次见面的机会都错过了。哈哈,如此说来,咱们更不是外人了。”

秦襄掩上了门,再问道:“你说有郭令公的书信,那是怎么一回事?”铁摩勒道:“他保举我做皇帝老儿的保镖。”秦襄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荐你来作御前侍卫的。皇帝老儿这等称呼咱们可以私下说说,在别的侍卫面前,说到皇上,你可得肃立起敬,口呼万岁才对。”铁摩勒道:“原来还有这么些臭规矩,要不是郭令公和南师兄定要我来,我才不想干这差事呢。好,我记下了。”

秦襄笑道:“你来得正巧,皇上明天便要驾幸西蜀,我们方自忧愁保驾的侍卫不够,正需要你这等忠直可靠而又有本领的人。”

铁摩勒道:“啊,皇帝老儿明天就要走难了么?”秦襄道:“这是现在还不许外人知道的秘密,皇上已任命陈元礼为护驾将军,少尹崔光远做留守将军,京兆尹魏方进做置顿使,只待明天一早,车驾便要启行,随圣驾西幸的只有杨贵妃、杨国忠兄妹和几个亲信大臣以及皇子,其他王妃宫女皇室子弟等等,恐怕都不能带走呢!”他顿了一顿,又微笑道:“皇上避忌走难二字,你要说是‘驾幸’,否则会触霉头。”

铁摩勒皱眉笑道:“看来,我以后在和皇上说话之前,都得和你商量过了。嗯,你说皇上走难,不,驾幸西蜀是个秘密,但据我看来,外人都已知道了呢。”秦襄道:“外间的混乱情形我也知道了,可能是早就有了谣言。”铁摩勒道:“不但长安的百姓知道,连远在潼关的安禄山手下也得了风声,你可得小心,安禄山已请来了精精儿,要趁这混乱的时机行刺皇上!”

秦襄吃了一惊,问道:“你是怎么知的?”铁摩勒将精精儿邀约展元修作副手,被展元修所拒的事情告诉了秦襄。秦襄也知道展大娘的来历,听说展元修就是她的儿子,更为惊诧,说道:“原来这女魔头还在人间,精精儿和她勾结上了,这倒是一件大患。幸亏她的儿子还知道忠奸之分,不与他们同谋。”又吩咐铁摩勒道:“这件事情你不必说出去,宫中现在已是风声鹤唳了,不可再令皇上担惊,咱们暗地里小心戒备就是。”

铁摩勒问道:“现在我可以去见皇上了么?”秦襄道:“待我先给你禀明皇上,你暂且留在这里候旨吧。”铁摩勒有所不知,御前侍卫并不是容易当上的,过往的惯例,十九都是将门子弟或者是有资历的羽林军军官充当,总之,那必定要是皇帝相信得过的人,才可以在皇帝身边,像铁摩勒这样由外臣保荐来的,那是个特殊的例子,对皇帝来说,他还是个生面人,当然不能让他一进宫门,便行觐见。

秦襄又问了一些关于郭子仪军事布置的情形,听说郭子仪已出兵河北,并且已派出南霁云到潼关重组义军,大为欢喜,笑道:“这几天坏消息太多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消息,可以告慰皇上。铁兄弟,你还未吃过晚饭吧?我叫人给你送酒菜进来,恕我失陪了。”

秦襄走后,铁摩勒不觉一片茫然,这生活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他是在绿林中长大,又是在江湖上闯荡惯了的,如今进入皇宫,就像飞鸟被关进笼子里一样,想起今后处处要受拘束,心头闷闷不乐。

铁摩勒一人独自吃饭,他本来是不大会喝酒的,为了心里愁烦,也喝了一壶,颇有了几分酒意了。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忽听得秦襄哈哈大笑,和一个黑脸汉子走了进来,说道:“这位尉迟将军听说来了一个少年英雄,他也赶着要来见你了。尉迟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们今后,可以多多亲近。”

铁摩勒一看,认得就是以前和他交过手的尉迟北,不觉也大笑起来,说道:“尉迟将军,想不到咱们又在这儿会面,你还认得我吗?”

尉迟北怔了一怔,定睛瞧了他一会,搔头说道:“咦,铁兄弟,咱们以前在哪里见过的?我却怎么忘了?”铁摩勒笑道:“八年前在明凤门外的那家酒楼上,我和你曾狠狠地打过一架,多谢你那时手下留情!”尉迟北拍手大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娃娃,长得这么高了。”

秦襄笑道:“这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你们是怎样会打起来的?”尉迟北道:“你还记得当年青莲学士醉倒明凤楼头,后来被召进宫赋诗的事么?那一天恰巧我也到那酒楼喝酒,青莲学士醉醺醺的被太监扶下酒楼,他似乎不大愿意离开,还在一步一回顾的唠唠叨叨的和他的一位朋友说话。他这个朋友也很特别,是个身穿粗布大衣,脚踏麻鞋的穷军官,相貌却很威武,一看就知是非常人。那一天羽林军令狐达这一班人也在酒楼上,青莲学士走了之后,令狐达忽指那军官是叛逆,打了起来。安禄山手下的武士田承嗣、薛嵩等人也在场,他们都帮忙令狐达打那军官。铁兄弟和另一个中年汉子却忽然走来帮那军官。铁兄弟,你那时至多是十五岁的大娃娃吧?站起来还不及我的肩膊高,却打得真凶,一刀将令狐达伤了。我那时不明底蕴,只好将铁兄弟抓起来,摔到楼下,好不容易才停止了那场打斗。那中年汉子的剑法精妙无比,连伤了几个羽林军军官和侍卫,我去劝架的时候也几乎吃了亏。却不知他是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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