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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守孝(1 / 2)

程若玄披一身孝衣,跪在她外祖父裴贻直的灵前。

空旷的灵堂里一片晦暗,火盆熏得人眼花,朦胧中总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动。她默默吸了口气,将乱飞的思绪收了一收。颤动的火光映得她眼睛里头一片红。都是血丝。

不知是哪扇窗户忘了关,后半夜的风吹透了屋梁上装裹的白色布幔。她双腿早麻了,也懒得去管,只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

“呲”的一声,火星一迸,边上打着瞌睡的丫头骤然惊醒,赶忙伏在地上磕头,一叠声道:“奴婢该死。”

程若玄摇摇头,“倦了就眯一会儿。人来了我叫你。”她喉咙哑了,声音很低。

“那怎么成呢……”丫头嗫嚅着,跟着往火盆里添纸,又去瞅她的脸色,“小姐又哭过了?”

她只是沉默。

“老太爷去世固然叫人伤心……可小姐你也别哭伤了身子。”丫头小心翼翼地劝了两句,“还得熬几天呢。”

门口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丫头吓了一跳,连忙摆正了姿势,又要去扶程若玄。她示意不必,回头低低唤了一声,“二哥。”

来的是裴兴逸。

他们并非同胞兄妹。程若玄的父亲早年攫升为刺史,掌西南交趾一州,赴任途中遭了瘴疠,还没到地方人便没了。噩耗传回明州,程夫人心中积郁,一病不起,不久也跟着去了。

程若玄当时还不到四岁,小小年纪突遭不幸,谁见了都要垂怜,外祖父裴贻直尤其上心。裴贻直先掌漕运,后为内阁辅臣,到独子入仕后,又自请出任两江总督,总管明江、西江两省政务,不是京官更胜京官,一年到头没几天清闲日子。公事繁忙如此,他仍不忘把程若玄带在身边亲自看顾。裴家孙辈的两个男孩,兴怀、兴逸,在裴贻直跟前都不如她得宠。

十几年过去,一起长大的两位表兄都已经娶妻、为官,成了大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却还是会不自觉地慢上几分,只当她是个孩子。

“这两天累坏了吧,回去睡一觉。”裴兴逸将皱巴巴的袖袍捋平了,在她身边跪下,温和地说,“我跟爷爷说说话,替你一会儿。”

程若玄没动,低着头道:“家里是出事了么?”

裴兴逸摇头,“爷爷突然病逝,大家措手不及,难免有点乱。你别胡思乱想。”

程若玄往火盆里添了一把纸钱,“明江的官员当中,有好些没来吧?

裴兴逸眼皮一动,就道,“你要有个闺秀的样子。白天来客人的时候,不要出来乱跑。”

“这是外公的葬礼,我自然不会乱跑。”程若玄仍旧跪着,姿势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可是二哥你也不必瞒着我。这几天烧剩下的纸灰都是我收拾的。眼见着少了。”

裴兴逸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程若玄继续道,“前朝有过一个叫范存的大臣。当时的首揆死了父亲,范存没有去参加葬礼,因此遭到了弹劾,最后连官职都丢了。以外公生前的官位,倘若家里势力还在,两省官员又有哪个敢不来祭奠?”

裴兴逸看向她稚气未褪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又是从哪里看来的故事?”

“《南山藏》。”程若玄的声音有些发虚。

裴兴逸一听这名字,眉毛就皱起来了,“爷爷准你读书,可不是让你去看稗官野史的。”

程若玄只是垂着头。

裴兴逸立刻觉得话说得重了。他看了一眼棺木,默默叹了口气,安抚道,“又是为了查哪颗星星的踪迹吧?”

程若玄捏捏袖角,到底没有答话。

梁国女子不尚读史,讲究的是守拙安分。程若玄纵然有幸跟着哥哥们读书识字,大事上仍然遵守闺训。闺阁之中其实枯燥的很,幸好还有头顶的一方星空叫她着迷。一开始只是小女孩心思,想知道天上那些会眨眼睛的小东西各自名讳;没想到多翻了几本书,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星轨走向,四时变化,全都成了她钻研的对象。她天资不错,数术一道很快粗通;无奈程家藏书楼里少有几本典籍能将观象授时讲个透彻,她想查星象记录,只好去翻记异不记常的史书。

童言无忌的那几年,程若玄还跟亲近之人抱怨过几句——兴逸向来把她的事放在心上,还偷摸替她翻找过典籍——后来看多了正史野史,她才囫囵领会到,这是所谓“天道”,与国运牵扯甚多,常人自然少有窥探一二的机会。前朝甚至有厉禁,曰习历者遣戍、造历者殊死。本朝开国时,律令曾有所松动,民间找得到的资料,也多是当时传下来的。熟料当今天子即位时颇经历了一番波折,最终是靠着天文博士拥护才得以继承大统。从那以后,钦天监地位飞升,权势凌驾于朝廷一切机构之上,并且得天子授意,彻底垄断了星象之学。

或许人人都曾对头顶星空产生好奇,但在重重限制之下,关于星空的种种疑惑只能被遗忘。

程若玄得以保留这份爱好,是侥幸有藏书楼诸多书籍支持,又有家人准允纵容。即便如此,外祖父在世的时候也曾经打趣,说自天子颁布禁令之后,星纬之书便不敢私藏,倘若非要深入此道,恐怕只能提着脑袋去帝都钦天监偷几本官书。她听过外祖父这番话,人前再也不肯提起自己那点兴趣。

她晓得谋逆是怎样一种罪名。

那些幼稚而隆重的心思如今看来简直可笑。外祖父一生审慎,却被一场急病轻易击倒。裴家就此失却荫蔽,留给她玩闹的时间不多了。

裴兴逸哪里知道她脑子里转过那么多念头,只当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娃娃。“一天到晚猫在书堆里,人都要闷怀了。等这一阵忙完了,你偶尔也去院子里走走。”他好声好气地劝,“葬礼的事你不要多心。爷爷病故,父亲要辞官守制,朝堂里不免有些变动。但还有大哥和我呢。”

程若玄不再争辩了。兴逸明摆着希望她做个听话的孩子,她自己纵然无法安心,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愿再给他平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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