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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干的蝉蜕(1 / 2)

晚上。

梦遥一如既往,在院子把角处的冷灶火里烧饭,闭火已有半个小时,婆婆挪着半大脚想收拾吃饭,她猫腰掀开锅盖一看。

顿时惊呆。

在粥锅的中间,居然仰面朝天躺着一物,居然是一只大如手掌的青蛙。只见大青蛙洁白的肚皮朝天,早已被烫煮成了大气球,四仰八叉,狰狞占据整个锅底。

“哎呀!”只听老妪哀嚎了一声,没拿稳锅盖。

锅盖是铝制的,重重摔在地上,而且锅盖还不死心,继续直挺挺往梦遥站立的小黑桌旁滚去。

梦遥赶紧躲开。

锅盖“啪”的一下倒在地上,靠在了那株粗壮的桃树上。

这株桃树,已伴随梦遥好几年,应该早就结果,因为去年前年开了一次花,虽然零星才绽放了几朵。可今年结的小毛桃,不知原因又同去年一样,全都化掉。

“你个死娘们,你想毒死我们全家吗?”

只见老妪拿起来一根手臂粗的烧火棍,上前去,抡圆了就照梦遥的肩膀头部,狠狠抽了过去。

梦遥不敢还手也不敢躲,就被她无数次一下一下抽着、抽着……她只能是随着猛抽一下节奏,不停地紧缩脖子端紧肩膀,双臂抱肩,表情痛苦频闪。

等老妪抽打累了,才住手。

老妪气喘吁吁之余想了想,忽然记起邻居家,一直去运河里捉田鸡卖给餐馆。定是她家捉来一口袋田鸡,不小心跑出来了一只,又不巧,它不声不响跑进了粥锅里。想到这,隔壁院落,果然传来串串杂乱声很闷的蛙鸣。嗯,确实是装在袋子里的青蛙。

哎,真是晦气。

这一次,是老妪打的她,力度不大,只睡一觉,基本就能养好了一半的疼,虽然还是面颊於肿。

第二天。

上午不到十点,肿着嘴角的梦遥拿起账本,顺账本给的地址仔细看着:丁小七,6根冰棍;王风,5根;葛树林,2根。

“干什么去?今天跟我去地里干活,你别想躲也别想闪。”二喜怒斥。

梦遥拿着账本认真地说,“我要去收账。”

“拿来!”梦遥把巴掌大的账本递过去。

二喜大小眼聚着光,忽然,他气得哆嗦着,“你个愚蠢的大傻叉!”骂完卷起本子抡圆了,照着梦遥的鸭蛋脸上,就拍了下去。

梦遥捂着火辣辣的面颊,一头雾水。

“这单上12个人的名字,我麻蛋一个都不知道,这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过这些名字,你找吧,我看你他么找谁去?人家就是把你这个大傻叉给蒙了、诓骗了欺负了,白吃白喝了你个大傻叉!”

二喜骂完,气愤之余,把本子撕碎。

然后一下将碎纸片,一并狠狠丢在她的脸上,眼瞅又要飞起一脚,但不知想起什么,迟疑一下,撂下脚,扭头走了。

梦遥难受着。

耳朵被震得有些轰鸣,她暂时傻了眼,属于断片的状态。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欺骗。

人心啊人心。

她麻木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一动,捂着面颊杵在那里就像雕塑一样。小本子已经破碎,她再一次感觉到难过与羞辱。

几只老母鸡踱步走来,脚踩本子的碎片咯咯咯一笑而过,最后那一只,还拉了一泡屎在上面,热乎乎滚动鸡屎的破烂纸片,令梦遥不忍直视。

本来想再把这些账目要上来,正好给过去爱美的自己也能撕点花布做件花衣服,因为她目前都不是很清楚,终日里穿着破旧大襟袄的自己,究竟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举头看向天空,天空云朵在笑她,扭头看向隔壁院落的老槐树,老槐树扑棱着枝桠蔑视。老母鸡在墙角,也瞪着眼睛鄙视。顷刻间,颤抖的情绪在心底,宛如涓涓流淌的小溪,发出汩汩低泣。

她靠在了那株高大的桃树下,缓缓蹲下身子,捂住面颊干嚎。因为,不知怎么,现在她的眼泪不多,即使情绪来了,貌似眼泪也已干涸,如即将枯竭的泉眼……所以只有干嚎表达情绪,并不见些许泪水。

这一天。

终于在被虐待、爱恨情仇交加之际,梦遥通过老乡苗婶子的手,顺利邮寄出了230元,给张家口远方的父母。

这是她这几个月卖冰棍所获。

也庆幸没有被发现,如此哪怕回不去娘家也心安了,她感激上天对自己的垂怜。如被发现,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一冬天。

家里所有的玉米,都是梦遥每天往下抠粒,二喜只负责监工。还有几麻袋脏兮兮的棉桃,每日也要监督梦遥一个人来完成,二喜也只负责动动嘴皮,侮辱几句是常态。

梦遥干活如果少,有意见了,二喜就会立马拿起串玉米沟槽儿的大个螺丝刀,往梦遥身上胡乱戳插,丝毫不客气。

二喜恨只恨插戳的时候,她的胳膊腿到处都是圆度,凶狠戳插总是无法更实着用力就滚到了旁侧,一点都达不到稳准狠的特效。

春潮微寒,蝴蝶停歇在桃蕊的枝头,慵懒煽动翅膀。一阵轻风,落花如雪,地面落满了粉红,像一张瑰丽的锦缎。杨柳依依,又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终于降临人间。今年的桃树繁花似锦,乱红飞过后,树杈间,居然挂满了泥球大的桃子。

经历几次风雨,转眼又是一年的夏天。

她依然重复卖冰棍。

这一日。

推着冰棍箱子往家走,刚进院落忽感觉到头晕,天旋地转的猛然扶住篱笆墙,这才把自己勉强撑住,接踵而来又感觉到恶心呕吐。

“哇哇……”

一口口面糊粥,好想一口气吐个干净吐个痛快。

她扶着篱笆墙,佝偻着身子,一直呕吐到喷出黄绿的胆汁,没有了丝毫力气。最后趴在一根倭瓜藤上,缓了好久。

此时,她的面部浮肿并且苍白,鬓边的桃花也几乎看不出模样,手指甲也泛着白色,而不是往日的粉红。哎,粉红色的自己,或许只属于过去。自己的花期已过,花瓣已然凋落。剩下存活蠕动的,只是个苍老无助空虚的躯壳而已。

转眼看到篱笆藤上,两只不知悬挂了多久的蝉蜕,倭瓜秧下面还残留着半段龙衣,她忽然摸了摸面颊好想回到过去,好想找回到从前那个粉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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