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衷（一）（1 / 1）

姜红就这样无比意外地走了。按照林平的风俗，要为姜红守灵三天。这三天里，刀俊一直在考虑辞掉工作，继承姜红悬壶济世的心愿。

但是姜红入土为安的那一天夜晚，刀俊想到了当初自己要选择做法医时，几乎众叛亲离，是姜红鼓励和坚定了自己的初心，就决定坚持自己的初心，不辜负她对自己做好一名法医、一名刑警的殷切希望。

（一）

终于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穿上了警服，得以如愿所偿。刀俊对水照影，他得意地往上了推了推自己厚厚的树脂眼睛，真是英姿勃发。

春风拂面而来，他像岸边那棵满树红花的刺槐一样“呵呵呵”笑了出来，近视眼不能做警察？看来我可以逆天改命了。

太阳暖烘烘地照在身上，舒服透顶，这太像是在梦境，简直难以相信，弯腰随手抓起草地上的一颗小碎石，他用力地仍了出去，“咻”地小石子就像一颗子弹快速有力地飞了出去，“噗通”一声，那石子远远地落进在了水中央。不好，突然那水面就像海啸一样轰隆隆响起来，掀起了滔天巨浪，带着凌厉之势向他猛压过来，他转身不及，那大浪就把他卷了进去，呼吸不能呼吸，哭喊不得哭喊。

梦！果真是个梦，而且是睡午觉时做的梦，货真价实的白日梦。梦中那湖水的惊天海啸不过是电话的振动声，它像是通过耳膜、通过睡梦产生了蝴蝶效应。刀俊有些闷闷不乐，多好地一个美梦就被这不合时宜的电话破坏了，一骨碌翻身起来，想把电话静音，但一看是母亲的，就接通了，靠到床上。

“你在干什么？搞什么搞？谁让你做法医？你吃错药了吧？”他正要缓缓把因睡梦受惊而暴突的眼睛闭回去，没想到电话一接通，母亲的山呼海啸更加猛烈，更加排山倒海，他的眼睛更加往外暴突，刚刚落回肚里的小心肝，又被倏地一下抛到了狂风呼啸、云层翻滚的九万里高空。

“妈，你怎么……怎么……会知道？”林俊支支吾吾，心突突地跳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知道？公安局都上门来政审了，怎么知道？你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好好的医生不当，当什么法医？你不知道法医是干什么的吗？啊，你不知道吗？”妈妈越来越激动，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刀俊的耳膜嗡嗡生痛。

政审？这么快！刀俊紧张起来，如果到时妈妈和人家乱说一气，自己当警察这个梦就要成为黄粱一梦，这辈子也许就别想再做警察。笔挺的警服，惩恶扬善的意气风发，所有都将成为刚才梦里的泡影。

刀俊小时体弱多病，几乎每年都有一箩筐的大病小病，不是送老命就是要小命，父母为此操碎了心，天天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求完爷爷告奶奶，看专家，求偏方，受苦、受累、受罪到了极点。等刀俊到了青年，身体强壮了，他们又开始多病起来，高血压、糖尿病、痛风、风湿……反正各种慢性病、急性病不停地找上门来，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所以，他们就希望刀俊做个医生，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收入高、受人尊敬不说，家人有个小病小痛的顺手就解决了，不用奔波劳累，省心省力是小事，最主要的是不用受罪又受气。

“听见没有，你不能当法医。听话，要不然你要看的第一个尸体就是我！”嘟的一下，母亲就把电话掐断了，刀俊完完全全可以感觉到母亲在那一头咬牙切齿的愤怒。

要说做儿子的，刀俊怎么不知道父母的心愿，包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愿望他都知道。刀俊从小懂事，一步一步走在父母为他设计好的路上，他知道他们内心不要提有多么欣慰。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是能理解父母的，二十多年，眼看美梦就要实现，就可以享清福了，自己倒好，临头要做个翻尸弄骨的法医，他们能不感觉震惊吗？他们寄予了那么多希望值，能不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吗？况且，这又和他们一辈子的希望恰恰背道而驰，一个给活人治病，一个给死人“治病”。所以刀俊报考法医的时候就有点害怕和他们说，要走把生米煮成熟饭的路。

只是，刀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拖着一个病躯，平时病怏怏，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母亲会如此激烈，连不要命的话都撂了出来。

话又说回来，因为自己眼睛从小近视，虽然军人、警察一直是自己的一个职业理想，但多是默默地想想，有时就是觉得想想也很奢侈。也因为如此，他的学习成绩虽然很好，可是他非常羡慕那些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可视力却很好的同学。他从来没有和人好好说过想当军人、警察的话题，包括自己的父母，所以现在突然选择做警察，特别是放着前途无量的医生不做，不要说是父母，其他人也会确实回感到意外的。

刀俊完完全全蒙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敢去多想。窗外，冬天下午的寒风一阵又一阵灌进来，像一刀，一刀捅在自己的心脏上，有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