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江的另一头，一轮血红的太阳正在缓缓下沉，刀俊和姬磊站在怪石嶙峋的盘龙江岸上。
江水滔滔，太阳的余晖映红水面，波涛的光在姬磊脸上闪闪灭灭。刀俊一再用力去看清他脸上的伤疤，徒劳无功。
刀俊弯腰捡起地面的一块鹅卵石扔向江中水漂，可鹅卵石太重，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刀俊问，“二十四年前的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磊也捡起一块鹅卵石扔向江中，但是他并不是想打水漂，而是想看看自己能扔多远。鹅卵石被扔出去很远，很远，几乎听不到落水的声音。
“我和谢永琴家都是穷苦不幸的家庭，他哥哥谢永胜手脚残疾，三十多岁也娶不到媳妇。我虽然年轻，但天生瞎一只眼，从小自卑，性格乖戾，而且父母重病在身，说了几门亲事都不行。”
“唉，不换亲，我和谢永胜注定终身娶不到媳妇。于是父母就把姐姐和谢永琴作为筹码换亲。”
“姐姐和张立云当时已经在谈恋爱，死去活来。张立云和我有生死之交，非常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家人，一点不愿意因为自己而毁掉他们的幸福，一直都往死里反对。”
“但是没有办法啊，父母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我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以死相逼姐姐。为了他们，为了我，可怜的姐姐只有含泪答应。”
“张立云一气之下离开了村子。可没想，刚办完姐姐的婚事，父母相继病逝，按风俗刀俊三年内不能婚娶。这事就耽搁了下来，姐姐怀了孩子，悄悄告诉我说这是高胜利的。”
”她太大意了，结果被谢永胜发现她写给张立云的信。之后，姐姐告诉我谢永胜开始对他不好，非打即骂。姐姐死后，谢永琴也开始反婚，说我姐怀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把姐姐写给张立云的信当证据给我看，说这换亲的事情不能算数，她不会和我履行婚约。”
“简直岂有此理，姐姐活着的时候不毁约，人死了，尸骨未寒，就不算了，欺人太甚，简直不是人。更何况，这时我已经听说是谢家给姐姐下了打胎药，才导致大出血死亡。”
“其实，这时我也已经知道，姐姐死前不久谢永琴和罗刚好上了。所以，我甚至怀疑谢永琴为了反婚，和她哥哥合谋毒死了姐姐。”
“你说说我怎么可能答应她？不但不答应，我还威胁她如果不嫁就杀她全家。没想到，她和罗刚更狠，倒是在我之前起了真正的杀心。”
“那天是姐姐的祭日。我一个人，觉得孤苦伶仃，非常想念她和父母，就在家里喝闷酒。没想到这时谢永琴和罗刚敲门进来了，谢永琴一开口就说她怀了罗刚的孩子，生是罗刚的人，死是罗刚的鬼。叫我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不要再纠缠它。”
“父母尸骨未寒，姐姐尸骨未寒，她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我还没和她家算账，这个时候她倒好意思来跟我说这个，我鬼火得不行，真想把她掐死。”
“我提起酒瓶咕咕灌了两大口，才勉强把怒火压下去。我说不怕，我姐姐嫁给你哥时也是怀着别人的孩子，倒时候我再给你一碗打胎药，我们两家就公平了。”
“罗刚这狗日的听了，就捏紧了拳头，要打我。没想到这时谢永琴倒是软了下来，拉住罗刚噗通跪在我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我放过她。”
“见她服软，我更怀疑姐姐是冤死的，我放了她，谁让姐姐活过来？怒从心头起，我一脚踢倒她，拿起桌上的一把杀猪刀胡乱挥舞，大声吼叫，我姐和孩子被你家害死了，你拿你和你孩子的命来还。”
“其实，我只是要发泄一下，并无杀心。但谁知谢永琴和罗刚来者不善，早准备好谈不妥就对我痛下杀手。趁谢永琴吸引着我的注意力，罗刚拔出插在裤腰上的铁锤就往我脑门上砸。”
“我反应快，挥出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可是铁锤接二连三地落下来，一会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我醒来的时候罗刚正把我扛往江边。”
“我听到罗刚问谢永琴，他们是不是真的给我姐下药，姬英承认了。当时我真想挣扎起来拼命，但是想自己受了重伤，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就装死。”
“到江边，罗刚就把我丢进了江中。那久是汛期，江水很大，我根本泳部出来，还好我命大，抱到了一轮胎，就在江水中东冲西撞，很快再次失去了知觉。”
刀俊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你打中罗刚鼻梁后，他一定出了很多鼻血。”
姬磊很气愤，凄厉地盯着刀俊，冷笑着说：“我差点没被他们敲死，你却在关心罗刚流了多少鼻血，看来你也是坏人。
刀俊转身，看见落日在他眼球里燃烧得血一样，说，“到现在你还这么恨他们？”
姬磊低下头看着江面不说话，江水在他眼里浮浮沉沉。刀俊解释说，“我不是在为姬磊说话，而是说这终于解释了我的前辈们为罗刚做人身检查，没有发现伤痕，现场却有他血迹的问题。”
“你们警察很了不起，这样的事都弄得清。”姬磊弯下腰捡起一块鹅卵石扔向江面。
刀俊跟着捡起一块鹅卵石用力扔了出去，这回他也是看看自己能扔多远，用尽了全力。
两人看着石头落下去的江面各自发了一阵呆后，刀俊问：“后来呢？”
“我再次醒来是在江边。不知道我漂了多久，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自己是谁，脑子一片空白。我失忆了，右手右脚没有力气，走路一瘸一拐，说话结巴。肚子饿得不行，我就去要饭吃。”
“烂头烂脸，痴痴傻傻，一副惨得不能再惨的样子，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憨人，不知道在哪里摔着了或者被车撞了，都愿意给我吃的，有些好心人还会给我包药。”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遭遇了什么，就也认为自己是个花子，沿着公路一直乞讨，直到我救了一个要被车撞的老倌。”
“他说我是他的贵人人，收留了我，为我医伤，教我做事，还把他姑娘嫁给了我。虽然他姑娘两只眼睛都看不见，还少了只手，但是他们真的很好，是我的大恩人，着世上唯一的亲人。”
说到这里，姬磊的声音和江面的波涛一样柔和。刀俊去看他，这回终于看清他的面部。一头一脸的伤疤，像及了来自地狱的魔鬼，但是他微笑着，有天使的美。
“后来岳父死了，就死在我面前。一把从天空中直直落下的锤子砸在了他的头上，血溅进了我的眼里，嘴里。”
“看着他倒下，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爆炸了，好像藏在深水里的潜艇被炸了一个洞，伴随着剧痛，记忆的海水哗哗涌进大脑。”
“记忆恢复了，我就计划着去找谢永琴和罗刚报仇。可是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不了，一对一，杀罗刚的机会渺茫，但是对付一个谢永琴绰绰有余。”
“老天有眼，我的运气很好，第一次跟踪谢永琴，她就独自一人走上了通往我们家祖坟的那条路。你知道吗？我随身携带着那把砸死我岳父的钉锤。当时我想这是老天的安排，是老天爷让它拿岳父的命唤醒了我，一定也是让我用它去复仇，替天行道。我不能辜负了老天爷，不能让岳父的性命白白牺牲。”
“我遭了十二年的罪，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谢永琴倒是过得快活，变白变胖了，走在路上像只小鸟一样高兴。”
“她多么幸福，可我多么悲惨，我那可怜的姐姐多么悲惨。我那个恨啊，可以把她碎尸万段。半道上我把她逼到我家祖坟，让她跪在爹妈坟前磕头，她不跪，我就一钉锤头把她打倒在地。”
“哈哈，我要羞辱她，要强奸她，本来要成了，但看到父母和祖宗们的坟就不行了。这让我更加的恨，就拿起一块石头，一石头、一石头地砸她，直到累得没力气。”
“我身上没有多少钱，走的时候，就把她的钱拿走。打的时候仇恨就像瀑布一样流泻，我痛快无比，不知道害怕，但事后却害怕了，徒步跑了很远的地方。”
“我知道死了人你们警察一定会追查，要以命抵命。想起媳妇，我觉得我非常需要他，就想打个电话给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一个人。”
“自从我我从家里出来报仇，我的手机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开过机。一开机，亲戚打来的电话有上千个，短信有上百条。”
“短信说，我媳妇病重让我赶紧回去。想起她瞎眼缺手，没有我活不下去。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我就回去了。”
“当时还有一个考虑，如果你们把我抓了，那就一辈子不能找罗刚报仇。所以你们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我。”
“事实上，我一直计划着等媳妇死了，就去找罗刚拼命。但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了，我媳妇死后不久，我也得了重病。我只有找张立云，让他帮我。”
姬磊蹲下，泪珠大颗大颗滴滴进江水，随着波涛消失。接着，姬磊跟着一滴泪珠跳进了滚滚的江水。
刀俊大叫着赶紧去拉，空空的，什么也没拉到不说，自己也失足掉了下去。
这时窗外电扇雷鸣，传来风吹雨打之声。刀俊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做了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刀俊合理的解释了近二十五年前，姬磊失踪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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