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火烧房子，自杀啊！那是真烧，真死啊！大家发现房子着火，来救火时发现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割了手腕。一大堆的血啊，辛亏发现及时，要不然……”
“我真是死心了，心想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了。把户口本给了她。办了身份证，她又走了。不过还好，这回留下了个电话。”
“反正，我一个农民，也没有能力去找她。小时候管不了，这时候更管不了了。不过，也不再逼她回家，时不时就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这样，我们的关系反而缓解了些。”
“有一天老早早的，天还没有亮她就来了电话，问我借两万。问为什么借钱，只说是救命的钱，具体的支支吾吾又不说，连救谁的命也不说。”
“你想想，当时一个农村家庭哪里会有那么多钱，我没答应。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再骗人呢？”
“这下她才把情况说了出来。哭着求着说她男朋友为了救她，被人打伤了头，不做手术就要死了。
“一再哀求啊！说她妈妈死得早，我又有了妻子儿女，现在只有他男朋友最心疼她、爱他，如果当她是亲生的，就让我可怜可怜她。哭得一个伤心伤肝啊!”
“我想就算娃娃说的那些爱不爱的不去考虑，姑娘确实是咱亲生的啊。单单人家救了姑娘这事，于情于理，都应该想办法救人。东拼西凑，把钱给她汇了过去。”
说到这里，老苏再次说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吐沫，示意刀俊喝茶，而自己一连喝了几杯。
在灰暗的房屋中，刀俊发现老人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珠虽然浑浊，但目光清亮，像老电影院播放幕布电影时，放映机从后墙小洞里射出的光束。
“没过多久她就领着丁胜坤回来了。小伙子挺英俊，不过全身纹满了纹身，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一回来就给我下跪，说他从小没有父母，这次从阎王爷那儿回来我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经过这一劫，姑娘对我们的态度也有了180度的转弯。看起来是有劫后余生，想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味道。”
“过后，他们说想成家，我看着他对我闺女真好，那次又是为了救我姑娘才把命豁出去的。又再想歪瓜配劣枣，也只能这样了，就没有反对。”
“小丁说他没有父母，让我做主。我要请客办酒席，他俩又坚决不要，买了头羊回来，就我们这方几家亲戚凑在一起热闹一番，互相认识了一下。没几天，他们就走了。”
“一年后他们生了个儿子。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过去瞧，丁胜坤确实对我姑娘好。白天跟人做装修，晚上回来洗衣服、尿布、屎布。做活也是一把好手，俩口子日子过得不差。”
“但是穷人命薄。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造孽太重，娃娃到3岁得了血癌，要医四十多万的钱。俩口子为买房攒的二十万钱一下打了水漂不说，和人借了近十万，还差十多万。”
“后来，我听我姑娘说，为了救娃娃的命，丁胜坤被逼上梁山，又去偷钱。娃娃医好了，他去做了十年牢！”
老人的声音嘶哑了，说要去厕所，站起转身就走。可是他转头的那一瞬，刀俊看到了一道潮湿的光。
这些故事刀俊没有在案卷上见过，很受震惊，百感交集。。人这一生到底要经受多少的苦，谁知道呢？刀俊想着。喝了口茶，觉得没味，自己又往茶壶里放了一撮茶叶。
老人从厕所回来，看得出用水抹过脸，脸干净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其实结婚前，我悄悄找人给他两算过命，八字不对，不过……，唉，说那么多干什么。这种东西你们老师也不信。而且他们这种情况我管不了什么命不命的了，只要他们好好做人就行。”
“倾家荡产，这回娃娃的病是治好了，但人还是整不赢老天。七岁生日那天晚上，孩子想吃烧烤，我姑娘就带着他去吃。”
“但是谁能想到，吃完回来的路上，母子俩高高兴兴地走着，却被车子撞了。孩子当场死了，我姑娘脚断了，愈后不好，成了残疾。”
“哎，惨啊！人穷命薄，一点不假！还好，娃娃在生前饱饱的吃了一顿自己一天念叨的烧烤。”
“哦，老师，你抽烟吗？”老苏说着，从裤包里捞出包烟。
刀俊刚忙摇摇手，说，“谢谢，谢谢，不会抽！”
老苏出一只，咬到嘴上，又拿出火机点上，用力吸了一口。
“老师，你说这还能叫人活吗？我姑娘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整天怪罪自己不该带孩子去吃烧烤，精神恍惚，连班都上不了了，真是造孽啊！”
“车祸？”刀俊打了一个激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又是车祸！亲妈是车撞死的，养母是车撞死的，儿子是车撞死的，媳妇也差点……这丁胜坤到底和车结下了什么冤仇啊？刀俊感慨万千，觉得这真是天意弄人，又奇又巧。
“虽然开车的是全责，可我姑娘还是觉得对不起为了孩子去坐牢的丁胜坤，自己又成了个废人，硬是跟丁胜坤离了婚。之后，睡，睡不着。吃，吃不下。前年生了场大病，死了。”
“丁胜坤在狱里表现好，我们没敢告诉他。年前，他提前释放了出来，找到家里，他才认得我姑娘死了。才把消息告诉他，他就昏倒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我们把他儿子车祸赔得的八十万给他，可他一分没要。他的状态真是让人担心，可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他又死活不愿意。”
“你说，这都是什么命呀……”老人凝望天空，吐出的烟丝丝缕缕向天空飘散，像一个个问号在问天。
刀俊也望着深邃的天空，几朵白云似动不动，像是他的无法转动的僵硬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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