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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回 春申江激动诸团体 日本国殴辱留学生(1 / 1)

却说徐总统迭接呈文,也知舆情愤激,罪有攸归,但曹宅被毁,章氏受伤,似觉学生所为,未免过甚,一时不便为左右袒,独想出一条绝妙的通令来,便即颁发出去。令云:

北京大学等校学生,纠众集会,纵火伤人一事,方事之始,曾传令京师警察厅调派警队,妥为防护,乃未能即时制止,以致酿成纵火伤人情事。迨经警察总监吴炳湘,亲往指挥,始行逮捕解散。该总监事前调度失宜,殊属疏误,所派出之警察人员,防范无方,有负职守,着即由该总监查取职名,呈候惩戒。首都重地,中外具瞻,秩序安宁,至关重要。该总监职责所在,务当督率所属,切实防弭,以保公安。倘再有借名纠众,扰乱秩序,不服弹压者,着即依法逮捕惩办,勿稍疏弛!此令。

这道命令,既不为曹、章伸冤,又不向学生加责,反把那警察总监吴炳湘,训斥数语,更要惩戒几个警察人员。徐总统实是使乖,故意下此命令,诿过到警察身上,免得双方更增恶感。哪知吴炳湘不肯任咎,又将学生如何滋扰,不服警察拦阻,明明是咎在学生,不在警察,申请内务部转达总统,严办学生云云。再经曹、章等一班好友,也替曹、章沥陈冤情,请政府依法惩办学生,逼得徐总统无乖可使,只得再下一令道:

据内务总长钱能训,转据京师警察厅总监吴炳湘呈称:"本月四日,有北京大学等十三校学生,约三千余名,手持白旗,陆续到天安门前齐集,议定列队游行,先至东交民巷西口,经使馆巡捕拦阻,遂至交通总长曹汝霖住宅,持砖掷瓦,执木殴人。兵警拦阻,均置不理。嗣将临街后窗击破,蜂拥而入,砸毁什物,燃烧房屋,驻日公使章宗祥,被其攒殴,伤势甚重;并殴击保安队兵,亦受有重伤。经当场拿获滋事学生多名,由厅豫审,送交法庭讯办"等语。学校之设,所以培养人材,为国家异日之用。在校各生,方在青年,质性未定,自当专心学业,岂宜干涉政治,扰及公安?所有当场逮捕滋事之学生,即由该厅送交法庭,依法办理。至京师为首善之区,各校学风,亟应力求整饬,着该部查明此次滋事确情,呈候核办。并随时认真督察,切实牖导,务使各率训诫,勉为成材,毋负国家作育英髦之意!此令。

为这一令,又惹起学界风潮,不肯就此罢休。先是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自往警察厅中,保释学生。

当时交通次长曾毓隽等,本属段派范围,与曹、章共同携手,一闻学生闹事,即与陆宗舆联名,电邀徐树铮入京,商量严惩的方法。小徐应召入都,察看政府及各方面形势,多半主张缓办,并亲见章氏伤势,已经渐痊,所以不愿出头,免拂舆情。内阁总理钱能训,恐得罪段氏,独去拜访段祺瑞,请他出来组阁,段亦当面谢绝。他见徐东海主张和平,乐得让他去演做一台,看他能否达到目的,再作计较,因此置身局外,做一个冷眼旁观罢了。却是聪明。

五月七日,为民国四年日本强索二十一款的纪念日,国民或称五九纪念,便是此事。五七系日使递交最后通牒之日,五九乃袁政府签字之期。海内志士,吞声饮恨,此次青岛问题,又将被日人占据过去,再经北京学界风潮,相激相荡,传达各省,各省国民,越加动愤,或开大会,或布传单,口讲笔书,无非说是外交失败情形,应该由国民一致奋兴,争回青岛。就中要算上海滩上,尤为热闹,各团体各学校各商帮,借上海县西门外公共体育场,作为会址,特开国民大会。下午一时,但见赴会诸人,奔集如螘,会场可容万人,还是不够站立。场外南至斜桥,北至西门肇周路民国路,统皆摩肩击毂,拥挤不堪。当场人数,约有二万以上,学生最多,次为各团体,次为各商帮。会中干事员,各手执白布旗一面,上书大字,字迹不同,意皆痛切。

今日何日,非吾国之国耻日乎?凡我国民,应尽吾雪耻之天职,并望勿为五分钟之热度,时过境迁,又复忘怀,则吾国真不救矣。望吾国民坚忍勿懈,为国努力!

说毕下台,再由留日学生救国团干事长王宏实,报告开会宗旨,次由叶刚久、汪宪章、朱隐青、光明甫等相继演说,均极激昂。光明甫更谓:"目前要旨,在惩办卖国贼。"这语提出,台下拍掌声,响彻屋瓦。时报名演说,共有二十七人,有几人尚未及演说,**因时间不早,报告演说中止,特宣示办法四条:

(一)电达欧洲和会我国专使,对于青岛问题,无论如何,必须力争,万不获已,则决不签字。

(二)电告英、美、法、意四国代表,陈述青岛不能为日有之理由,以我国对德宣战,本为刬除武力主义,若以青岛付之日本,无异又在东方树一德国,非独中国受其祸,即世界各国之后患,亦正未有已。

(三)电致各省会,教育会,商会,请其一致电京,力争外交问题,营救被捕学生。

(四)由本日国民大会推代表赴南北和会,要求两总代表电京,请从速严惩卖国贼,释放学生。

预会诸人,听这四条办法,无不鼓掌赞成,且多愿全体整队,前往和会。

北京徐菊人先生鉴:顷得京耗,学生为山东问题,对于曹、陆、章诸人,示威运动,章仲和受伤特重,政府将拟学生死刑,解散大学。果尔,恐中国大乱,从此始矣。窃意学生纯本爱国热诚,胸无党见,手无寸铁,即有过举,亦可原情。况今兹所争问题,当局能否严惩学生,了无愧怍?年来国事败坏,无论对内对外,纯为三五人之所把持,此天下之所积怨蕴怒,譬之堤水,必有大决之一日。自古刑赏失当,则游侠之风起,故欲罪人民之以武犯禁,必惩官吏之以文卖国,执事若不能以天下之心为心,分别泾渭,严行黜陟,更于学生示威之举,措置有所失当,星星之火,必且燎原,窃为此惧,不敢不告,幸熟裁之!

尚有朱总代表一电,乃是拍交国务院,文云:

钱总理鉴:北京大学等各校学生,闻因青岛问题,致有意外举动,为维持地方秩序计,自无可代为解说。惟青岛问题,现已动全国公愤,昨接山东省议会代表王者塾等来函请愿,今日和平会议,开正式会,已由双方总代表,联名电致巴黎陆专使,暨各专使,代陈国民公意,请向和会力争,非达目的,不可签字,已将原电奉达。各校学生,本系青年,忽为爱国思潮所鼓荡,致有逾越常轨之行为,血气戾事,其情可悯。公本雅尚和平,还请将被捕之人,迅速分别从宽办理,以保持其爱国之精神,而告戒其过分之行动。为国家计,为该生计,实为两得之策。迫切陈词,伏惟采纳,不胜企祷之至!

光明甫等看罢,即向两总代表道:"两公电旨,正与众意相同,足见爱国爱民的苦心。但鄙人等尚有一种要求,请两公特别注意!就是惩办卖国贼,最为目前要着。

是晚国民大会筹备处,续开会议,召集各公团各学校代表,讨论日间未尽事宜,及将来对付方法。大众都说是:"北京被捕学生,存亡难卜,应急设法营救,不如往见护军使卢永祥,要求电请释放学生。

到了五月六日晚间,使馆内外,巡警宪兵,层层密布,仿佛如临大敌。留学生前往侦视,但听得使馆里面,笙箫激越,弦管悠扬,又复度出一种娇声,脆生生的动人耳鼓,是何情由?快乐至此。及问明究竟,乃是燕京名伶梅兰芳,赴日卖艺,即由使馆中人延聘,令唱《天女散花》,侑酒娱宾,所以这般热闹。中国官吏,尚得谓有人心么?留学生得此报闻,无不叹恨,料知使馆开会一节,定难如愿,乃当夜改议,决定分队游行,向各国驻日公使馆中,递送公理书。待至天晓,留学生约集二千余人,析为二组,一从葵桥下车,一从三宅坂下车,整队进行。

同时葵桥一路,先至美国使馆,求见美使,美使适因抱病,未能面会,特令书记官出与接洽,亦许电达美国政府,暨巴黎会议委员。学生辞退,转至瑞士公使馆,为日警所阻,不得入内,因即举出代表,入递意见书。复循行至俄使馆,俄使出语学生道:"现在我国内乱方张,连巴黎和会中,且未闻代表出席,本使对着诸君举动,也表同情,可惜力不从心,势难相助,但仍当就正义人道上极力主张,仰副诸君热望。"说罢,为之欷嘘不已。彼亦得毋有同慨么?学生慨然辞退。到了馆外,统说是外国使馆,尚许我等出入,同声赞成,独我国使馆,反闭门不纳,太没情理,我等非再至使馆一行不可。乃各向中国使馆折回,将至使馆前面,忽来了无数军警,马步蹀躞,刀剑森横,恶狠狠地奔向留学生前队,夺取国旗。执旗前导的,是著名留学生山东人杜中,死力坚持,不肯放手。偏军警凶横得很,用十数人围住杜中,一面指挥众士,蹂躏学生,把全队冲作数段。可怜杜中势孤力竭,被他击仆,不但国旗被夺,并且身受重伤,被他拘去。此外各学生不持寸铁,赤手空拳,怎能禁得住马蹄?受得起剑械?徒落得伤痕累累,气息奄奄。有一湖南小学生李敬安,年才十龄左右,身遭毒手,倒地垂危,虽经众力救出,已是九死一生。各学生遭此凶焰,不得不各自奔回,陆续趋入中国青年会馆,当由青年会干事马伯援,代开一临时职员会,筹议办法,即派人赴代理公使庄景珂,及留学生监督江庸处,请他提出此事,与日本政府交涉。哪知使人返报,统受了一碗闭门羹。小子有诗叹道:

闭门不顾国颠危,宦迹无非效诡随。

笑骂由他笑骂去,眼前容我好官为。

毕竟留学生如何自救,待至下回表明。

青岛问题,纯为弱肉强食之见端,各界奋起,求还青岛,虽未能执殳前驱,与东邻争一胜负,然有此人心,犹足为一发千钧之系。假令有良政府起,教之养之,使其配义与道,至大至刚,则他日干城之选,胥在于是。越王勾践之所以卒能沼吴者,由是道也。乃北京各校倡于前,上海各界踵于后,留学生复同时响应,为国家力争领土,而麻木不仁之政府,与夫行尸走肉之官吏,不能因势利导,曲为养成,反且漠视之,摧抑之,坐致有用之材,被人凌辱,窃恐志士灰心,英雄短气,大好河山,将随之而俱去也。

读是回,殊不禁有深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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