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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人所写商人、士子、(1 / 2)

妓女间的三角恋爱剧

一 史料的渊薮

在官书,在正史里得不到的材料,看不见的社会现状,我们却常常可于文学的著作,像诗、曲、、戏剧里得到或看到。在诗、曲、、戏剧里所表现的社会情态,只有比正史、官书以及“正统派”的记录书更为正确、真切,而且活跃。在、戏剧,以及诗、曲里所表现的,不一定是枯燥的数字,不一定是无聊的事实的帐本,——要在那里去寻找什么数字,十分之十是要失望的——而是整个的社会,活泼跳动的人间。

我以为,我们今日要下笔去写一部中国历史,——一部通史,文化史,社会史,经济史……等等——如果踢开了或抛弃了这种活生生的材料,一定要后悔不迭的。唐代的史料存在于《太平广记》和《全唐诗》里的,准保要比新、旧《唐书》多而重要。同样的,我们要知道元代——这个畸形的少数民族统治的黑暗时代——的状况,元杂剧和元散曲却是第一等的最活跃的材料的渊薮。

那些戏剧的题材,尽管说的秦皇、汉祖,写的是杨妃、昭君,唱的是关大王、黑旋风,歌颂的是包龙图、王翛然,描写的是烟粉灵怪、金戈铁马、公案传奇,然而在这一切人物与情节的里面,却刻骨镂肤的印上了元这一代的社会的情态——任怎样也拂拭不去,挖改不掉。

同时,元这一代的经济力是怎样的强固的爬住了这些戏剧、散曲,而决定其形态,支配其题材的运用之情形,也可于此得见之。

诚然的,现在留存的许多元剧,还有令我们感到不足的地方,特别是有许多曾经过明人的改订、增入,而失去了一部分的原形。但那也并无大害。我们很不难在那真伪的材料之间求得一个决定。

这里所论的,是许多可讨论的题材里的比较有趣的一个,就是论及元剧里所写的商人、士子和妓女间的三角恋爱的争斗的。以这种“三角恋”的故事为题材的元剧,不在少数,存留于今的也还有不少。然其间,我们很可以窥见元这一代的经济状况的一斑。而同时也便说明了:构成了这种式样的三角恋的戏剧的,乃正是元这一代的那样的“经济状况”在幕后决定着,支配着,指挥着,或导演着。

二 叙写商人、士子和妓女间的

“三角恋”的诸剧

以商人、士子、妓女间的三角恋爱的争斗为题材的杂剧,很早的便已经开始了。杂剧之祖的关汉卿,曾作着一本《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据今日的《元曲选》所载的,此剧的故事为郑州人周同知的儿子周舍和一个秀才安秀实间的争夺妓女宋引章事。但臧晋叔所添注的“说白”,未必可靠。仔细读着全剧,所谓“周舍”者,实是“商”而非“官”。他是一个富商,并非一个官家子弟。

〔雁儿落〕这厮心狠毒,这厮家豪富,冲一味虚肚肠,不踏着实途路。(第四折)

〔赚煞〕……哎,你个双郎子弟,安排下金冠霞帔,却则为三千茶引,嫁了冯魁。(第一折)

还不明明的说是和双渐、苏卿的故事相同么?不过苏卿之嫁冯魁,是心不愿,宋引章之嫁周舍(?),却是她自己所欲的。她不听她好友赵盼儿之劝,竟抛弃了穷秀才的安秀实而嫁给了豪富的周舍。这大约是人情世态之常。但后来,引章为周舍所虐待,赵盼儿才偕安秀实去救出了她。结果,还是秀才胜利。

所谓双渐、苏卿的故事,曾盛行于元这一代,作为歌曲来唱者不下七八套(皆见《雍熙乐府》)。王实甫则写了《苏小卿月下贩茶船》一本。张禄《词林摘艳》存其一折(《粉蝶儿》套,大约是第二折吧)。其故事是:妓女苏小卿喜书生双渐,而渐则贫穷无力。有茶商冯魁者,携二千茶引发售,遇见小卿而悦之。即设计强娶了小卿到茶船上来。小卿终日在船无聊。后双渐为临川令,复将小卿夺了过来。

无名氏《斗鹌鹑》套,写“赶苏卿”事,最为明快。小卿和双渐相见了;

〔幺篇〕……见了容仪,两意徘徊,撇了冯魁。怎想道今宵相会!解缆休迟,岸口慌离,趁风力到江心一似飞。

〔尾声〕冯魁酩酊昏沉睡,不计较苏卿见识。一个金山岸醒后痛伤悲,一个临川县团圆庆贺喜。

他们是这样的双双脱逃而去。实甫的一套,写的却是鸨母和冯魁设计,伪作双渐写给小卿的信,和她决绝。她虽因此不得已而嫁了冯魁,而心里却是百分的不愿意。“你道是先忧来后喜,我着你有苦无甜。”

〔尧民歌〕使了些精银夯钞买人嫌,把这厮剔了髓,挑了筋,剐了肉不伤廉。我从来针头线角不会拈,我则会傅粉施朱对妆奁。心严财钱信口添,着这厮吃我会开荒剑。

这故事成了后来许多同型故事的范式。许多写商人、士子、妓女间的三角恋者,均有意无意的受了这双渐、苏卿的故事的影响。

马致远的《江州司马青衫泪》也便是双渐、苏卿故事的翻版之一。不过把双渐改成了白居易,苏卿改成了裴兴奴,冯魁改成了浮梁茶客刘一郎耳。白香山的一篇那末沈痛的抒情诗《琵琶行》,想不到竟会变成了这样的一篇悲喜剧!白居易和妓女裴兴奴相恋。当他出为江州司马时,兴奴却被欺骗的嫁给了茶客刘一郎。后二人复在江州江面上相逢。兴奴等刘一郎睡了之后,却便偷上了居易的船而逃丢。因元微之斡旋之力,皇帝竟同意于他们的婚姻,而将刘一郎流窜远方而去。

武汉臣的《李素兰风月玉壶春》也是可被放在这一型式里的。号为玉壶生的秀才李斌,在春天清明节,到郊外去踏青,遇到了妓女李素兰,便即偕同赴妓院里去。同居了许久。有故人陶伯常的,经过嘉兴,取了李斌的万言长策,去见天子。而李斌却受尽了鸨母的气。有个客人甚舍,见素兰而爱之。他原是装了三十车羊绒潞细到这嘉兴府做些买卖的。鸨母逼走了玉壶生,要教素兰嫁给甚舍。她不肯,竟剪了头发。有一天,素兰正约玉壶生相会,为甚舍等所冲破,而告到了官。这官恰是陶伯常。他已由京回来。这时,天子已看了玉壶生的万言策,甚为嘉许,便命他做了本府同知。素兰遂嫁了他。而甚舍却抗议道:“同姓不可为婚。”素兰证明本身姓张,不姓李。于是甚舍被断遣还乡,而玉壶生和素兰则“从今后足衣足食,所事儿足意。呀,不枉了天地间人生一世。”

这样的结果,诚是秀才们所认为“不枉了天地间人生一世”的!

无名氏的《逞风流王焕百花亭》,那故事正是连合了双渐、苏卿和玉壶春的。而情节更惨楚,遇合之际,更为娇艳可喜。有妓女贺怜怜的,在清明佳节,到郊外去游玩。于百花亭上遇见了一个书生,风流王焕。因了卖查梨条的王小二的介绍,二人便做了同伴。半年之后,王焕没了钱财,却被鸨母赶他出去将怜怜嫁给了西延边上的收买军需的高常彬。常彬居怜怜子一萧寺,内外不通消息。又是王小二替他们传达了一番信息。于是王焕便扮做了一个卖查梨条的。

〔随尾熬〕皂头巾裹著额颅,斑竹篮提在手,叫歌声习演的腔儿溜。新得了个查梨条除授,则这的是郎君爱女下场头。

他进了寺,和怜怜相见。得知高常彬私吞军款的事,便到延西边上,向种师道告发了他。师道将常彬杀却,怜怜便嫁给了王焕。这剧所写的高常彬,虽不是一个商人,却是一个收买军需的“买办”,仍是“商人”的一流。

元末明初的作家贾仲名,有《荆楚臣重对玉梳记》一剧,写的也是双渐、苏卿型的故事。有妓女顾玉香的,和秀才荆楚臣作伴了两年。不料有一东平府客人柳茂英,装二十载棉花来松江货卖。他见玉香而喜之,要和她作伴。当然,那妓家是欢迎他的,便把荆楚臣赶出门外。楚臣得了玉香之助,到京求取功名。茂英再三的以财富诱惑玉香,都被她拒却了。玉香对他说道:“则俺那双解元普天下声名播,哎,你个冯员外舍性命推没磨,则这个苏小卿怎肯伏低将料着,这苏婆休想轻饶过。呆厮,你收拾买花钱,休习闲牙磕。常言道:井口上瓦罐终须破!”但茂英还是不省得。玉香被他缠得慌,便逃到京城去。楚臣却中了状元,除句容县令。在途中,玉香为茂英追及。正在逼她时,恰好遇见楚臣。那柳茂英便被锁送府牢依律治罪,而玉香却做了楚臣的夫人。“探亲眷高抬着暖轿,送人情稳坐着香车。”好不体面。

石君宝的《李亚仙诗酒曲江池》一类的杂剧,也可归入这一行列里。不过缺少了商人的一角,而露面者却只有鸨母的恶狠狠的面目耳。

未见流传的杂剧,今见载于《录鬼簿》里者,我们如果就其名目而爬搜了一下,一定还可以寻到不少的这一类的剧本。

白仁甫有《苏小小月下钱塘梦》,武汉臣有《郑琼娥梅雪玉堂春》,戴善甫有《柳耆卿诗酒玩江楼》,王廷秀有《盐客三告状》,殆皆可归入这一类型里去的。而纪君祥有《信安王断复贩茶船》的一剧,也许便是故意开玩笑的一个关于冯魁的翻案文字的滑稽剧吧?《盐客三告状》也许亦为其同类。

三 商人们的被斥责

但这一类型的故事,其共同的组织是可知的。第一,士子和妓女间的热恋,第二,为鸨母所间隔,而同时恰好来了一位阔绰的嫖客。鸨母便千方百计的离间士子与妓女间的感情,或设法驱逐了士子,欺骗着妓女,强迫她嫁给了那阔绰的嫖客。这阔绰的嫖客呢,大约不是有二千茶引的茶商,便是一个豪富的盐商,一个手头里把握无数钱财的军需官,或一个贩潞细的山西客人,或一个有二十载货物的棉花商人。第三,妓女必定反抗这强迫的姻缘——但也有自动的愿意嫁给的,像《风月救风尘》,但那是例外。——她或以死自誓,剪发明志,像《玉壶春》里的李素兰,或私自脱逃了去寻找她所恋的,像《重对玉梳记》里的顾玉香。但最多的是,不得已而嫁给了那个商人,像苏卿之嫁给冯魁,裴兴奴之嫁给刘一郎,贺怜怜之嫁给高常彬。第四,士子与妓女间,忽然的重逢了,或在船上,或在山寺,或在途中。而这时,必有超出于经济势力之上的统治者出来,将妓女从商人手中或船里,夺取了去,将她嫁给了士子。

这样的,四个段落,形成了一场悲欢离合的恋爱的喜剧。那布置,简言之,是如左式的:

一)士子和妓女的相逢;

二)商人的突入场中;

三)嫁作商人妇或设法逃脱;

四)士子的衣锦归来,团圆。

这显然都是以士子为中心,全就士子方面的立场而叙写的戏曲,故对于商人们是,往往加以不必要的轻蔑或侮辱。——也许只有今失传之《盐客三告状》(?)和《断复贩茶船》之类是故意的写着反面的文章吧。

在士子们的口中,他是怎样自负着,而对商人们是怎样的憎恨,看不起,——这当然的是包蕴着传统的轻视。

〔三煞〕你虽有万贯财,争如俺七步才。两件儿那一件声名大?你那财常踏着那虎口,去红尘中走;我这才但跳过龙门,向金殿上排。你休要嘴儿尖,舌儿快,这虔婆怕不口甜如蜜缽,他可敢心苦似黄蘖。

——《玉壶春》第三折

有的几乎在破口的大骂着。郑廷玉的《看钱女买冤家债主》云:“子好交披上片驴皮受罪罚。他前世托生在京华,贪财心没命煞,他油铛内见财也去抓。富了他三五人,穷了他数万家。今世交受贫乏还报他。”

郑光祖《醉思乡王粲登楼》云:“如今那有钱人没名的平登省台,那无钱人有名的终淹草莱,如今他可也不论文章只论财!”这便是骂元这一代的,不过借了古人王粲的口中说出而已。

甚至借妓女之口而骂之,而劝之,而诅咒之:

〔三煞〕贩茶船柱儿大,比着你争些个棉花载数儿俭,斟量来不甚多。那里禁的半载周年,将你那千包百篓,也不索碎扯零得,则消得两道三科。休恋这隋堤杨柳,歌尽桃花,人赛嫦娥。俺这狠心的婆婆,则是个追命的母阎罗。

〔二煞〕若是娶的我去家中过,便是引得狼来屋里窝。俺这粉面油头,便是非灾横祸。画阁兰堂,便是地网天罗。敢着你有家难奔,有口难言,有气难呵。弄的个七上八落,只待睁着眼跳黄河。

〔黄钟煞〕休置俺这等掂稍折本赔钱货,则守恁那远害全身安乐窝。不晓事的颓人认些回和,没见识的杓俫知甚死活,无廉耻的乔才惹场折挫,难退送的冤魂像个甚么。村势煞捻着则管独磨,桦皮脸风痴着有甚风抹,横死眼如何有个分豁,喷蛆口知他怎生发落,没来由受恼耽烦取快活。丢了您那长女生男亲令阁,量你这二十载棉花值的几何!你便有一万斛明珠也则看的我。

——《重对玉梳记》第二折

甚至极轻蔑的讥笑他,甚至极刻薄的骂到他的形貌和打扮:

〔耍孩儿〕这厮他村则村,到会做这等腌臜态,你向那兔窝儿里呈言献策。遮莫你羊绒绸段有数十车,待禁的几场儿日炙风筛。准备着一条脊骨,捱那黄桑棒,安排着八片天灵撞翠崖。则你那本钱儿光州买了滑州卖,但行处与村郎作伴,怎好共鸾凤和谐。

〔四煞〕则有分剔腾的泥球儿换了你眼睛,便休想欢喜的手帕儿兜着下颏。一弄儿打扮的实难赛,大信袋滴溜着三山骨,硬布衫拦截断十字街。细端详,语音儿是个山西客,带着个高一尺和顶子齐眉的毡帽,穿一对连底儿重十斤壮乳的麻鞋。

——《玉壶春》第三折

甚至借商人们自己的口中而数说着自己的不济,不若士子们之有前程:

〔滚绣球〕读书的志气高,为商的度量小,是各人所好。便苦做争似勤学。为商的小钱番做大本,读书的白衣换了紫袍。休题乐者为乐,则是做官比做客较装腰。若是那功名成就心无怨,抵多少买卖归来汗未消,枉了劬劳。

——汉臣《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第二折

把商人们厌弃到这般地步,士子们的身价抬高到这般地步;这全是传说的“士大夫”的精灵在作怪。在实际社会上,全然不是这样的。

荆楚臣的情人顾玉香说道:

〔煞尾〕做男儿的,除县宰称了心,为妻儿的,号县君享受福。则我这香名儿贯满松江府,我与那普天下猱儿每可都做的主。·

那只是幻想的唱着凯歌而已。为了戏曲作家们多半是未脱“士子”的身分的,他们装着一肚子的不平,故往往对于商人们过分的加以指摘,责骂。

从前,有一个寓言道:人和狮子做了好朋友。他们一同出游,互夸其力量的强大。恰好走过一座铜像下面。那铜像铸着一只狮子,伏在人的足下,俯头贴耳的受人的束缚。人道:这不是人的力量强过狮子的证据么?狮子笑道:你要知道,那铜像是人铸的呀。如果是狮子铸来树立的,便会是人俯伏于狮的足下了。

这正足以说明,那些三角恋爱剧,为何如此的贬斥商人阶级的原因。

石君宝《诸宫调风月紫云庭杂剧》里,有一段话说得最是痛快,说尽了这三角恋爱的场面的情况:

〔醉中天〕我唱道那双渐临川令,他便脑袋不嫌听。搔起那冯员外,便望空里助彩声。把个苏妈妈便是上古贤人般敬。我正唱到不肯上贩茶船的小卿,向那岸边相刁蹬,俺这虔婆道,兀得不好拷末娘七代先灵!

正如韩楚兰所谓:“尔便有七步才,无钱也不许行,六艺全,便休卖聪明!”那妓院里便是这般形相,那世界也便是这般形相。杜蕊娘(见关汉卿《金线池》)也是这样的说:“无钱的可要亲近,则除是驴生戟角瓮生根。”

在实际社会里,商人们是常常高奏凯歌的。一败涂地的,也许便是“士子”们。

四 商人们的初奏凯歌

就以那些描写商人、士子、妓女间的三角恋爱剧而论,在其间,商人们也都是初奏凯歌的。至少,鸨母们及一般社会的同情是在他们那一边的。甚至妓女们也未必个个都是喜欢秀才的呢。

鸨母们对于富商大贾,尽了帮忙的一切力量。在《贩茶船》剧里,鸨母假造了双渐的信来欺骗苏小卿,她却真的相信了这假信里的话:

〔石榴花〕原来这负心的真个不中粘。想当初啜赚我话儿甜。则好去破窑中捱风雪,受齑盐。那时节谨廉君子谦谦,赍发的赴科场。才把鳌头占,风尘行不待占粘。如今这七香车五花诰无凭验,到做了脱担两头尖。

〔斗鹌鹑〕别有的泪眼愁眉,无福受金花翠靥。我这里按不住长吁,揾不干揾不千泪点。谁承望你半路里将人来死抛闪,恩情似水底盐,到骂我做路柳墙花,顾不的桃腮杏脸。

于是冯魁占了上风,便乘机娶了她而去。

在《青衫泪》里,裴兴奴替远赴江州为司马的白居易守志,鸨母却逼她跟从了茶客刘一郎。她坚执不从。鸨母却设了一计,令人传了一个消息,说白居易已经死在任上。她信以为真,便于祭奠了居易之后,随了茶客刘一郎上他的茶船。

在《重对玉梳记》里,荆楚臣是被强迫的赶出门外。那东平府的商人柳茂英便乘机对妓女顾玉香献尽殷勤。她逃了出去,仍被茂英所追上。假定楚臣这时不来,玉香必定仍是落在茂英手里的。

在《百花亭》里,高常彬是毫不费力的娶了贺怜怜去。在《玉壶春》里,假如陶伯常不恰恰的在甚舍扯了李斌告状时来到嘉兴大街上,李素兰恐怕也便要落在甚舍手下的。在关汉卿的《救风尘》里,虽赵盼儿再三的劝宋引章嫁给安秀实,不嫁周舍。引章却道:“我嫁了安秀实呵,一对儿好打《莲花落》!”这便是真正的妓女们的心理!

在一般社会里,不喜欢白衣的“秀才”的,恐怕也不止鸨母为然。在《拜月亭杂剧》(元刊《古今杂剧》本)里,王瑞兰的父亲王安抚硬生生的把她从蒋世隆的病榻边拖走了。瑞兰道:“不知俺耶心是怎生主意!提着个秀才便不喜!穷秀才几时有发迹!”

而商人们便在这般的世情上,占了胜利,奏了凯歌。

明周宪王的《宣平巷刘金儿复落倡》一剧,描写刘金儿怎样的厌弃贫穷而向慕富家子弟,丰裕生活。她连嫁了好几个丈夫,都没有好结果。结果还是再做了娼妇。但她那种追逐于优裕的生活之后的思想,却是一般娼妓所同具有之的,未可以厚非。而像裴兴奴、苏小卿辈的意志比较坚定者却倒是例外。

为什么戏曲作家们把握着这些题材来写作时,总要把妓女们写得很崇高,很有节操,完全是偏袒着士子们的一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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