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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烽火 第五卷 未了当年(16-19)(1 / 2)

2024年4月8日

第十六回作坊

说话间,一个大汉被蒙着眼带了进来,檀羽立时认出了来人,正是慕利延。看来自己与他们的密约已经被识破了。

果然,只听陈庆之道:“解开他的蒙眼布,给我绑了!”一群手下闻命,三下两下将慕利延绑了个结结实实。

慕利延一面挣扎,一面说道:“陈公子这是何意啊?我可是诚心来此的。”陈庆之冷哼一声,“我看你胆子倒不小,抓了我的人,还敢来我这里。”慕利延惊道:“陈公子却是如何知道的?”陈庆之道:“难道你那坞堡是一道不透风的墙吗?”

慕利延道:“也罢,既然陈公子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山人也就实话实说吧。二坞主的确是被我们抓起来了。这些年二坞主用我们吐谷浑坞堡的名义到处劫掠,捞了多少好处,坏名声全让坞堡来背,我想现在是时候把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了吧。陈公子如果愿意,我愿代替二坞主,为你效力。”他这一套说词自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陈庆之仍是冷哼着道:“为我效力?恐怕是想趁机窃取消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慕利延道:“我明白,我这样说陈公子必定不肯相信。江湖上的规矩我懂,入伙前都要先取一个投名状来。山人这就回去准备一份厚礼,献给陈公子。”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却被一干手下拦住。

陈庆之哈哈大笑,别有深意地看了檀羽一眼,说道:“投名状,你把我当草寇了吗?哼,事先准备一份礼物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他此言看似对慕利延说,实则是冲着檀羽。

檀羽早知他聪明过人,自己的密计被他识破倒也在意料之中。此时被陈庆之看了一眼,他倒恍若无事人一般,两眼观心,静候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果然,陈庆之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你有意投靠我们侯家堡,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侯家堡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要想投靠,就做一件让我看得上眼的事。”

他停下来思索良久,续道:“近日洛阳有几个客商,在我们仇池国捞了不少好处。我听说,他们最近还要在长安城办一个洛商会议。虽说长安不在仇池国中,可长安这些年战乱频仍,若非仇池国的救济,长安早就衰落了,这些洛阳人跑去长安办会,未免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给我带回来一千担洛阳客商的货物,就算让你入伙了。”

慕利延还有些迟疑,转头望向檀羽,檀羽微微一笑,眼神一瞥,示意他赶紧答应。慕利延便抱拳答道:“既然陈公子这么说,你放心,我保证让你在洛阳客商面前出这口恶气。”陈庆之一挥手,一帮手下仍将慕利延蒙上眼睛,领了出去。

陈庆之回头对檀羽道:“此人我见过多次,心思极深,绝非笼中之辈。我劝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下太多工夫。”

檀羽道:“你既已知道我和他们商量的计策,又为何还要给他们机会?”

陈庆之笑道:“因为我想和你打个赌,看他们能不能完成我规定的任务。”

檀羽也笑了,“有点意思。你是想看看,我在被你严密监视之下,还能不能帮到他们,完成这个任务?”

陈庆之点点头,道声“聪明”。

檀羽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说道:“没问题。那我们的赌注是什么?”

陈庆之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赢了,我就接受他们入伙,并且今后绝不为难吐谷浑坞。如果我赢了,你要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

后面陶贞宝叫道:“这不公平,你本来就答应了要让他们入伙的,这根本不是赌注!”

檀羽却止住他,对陈庆之坦然一笑,道:“非常公平,我接受你的赌约。”

陈庆之倒是微微有点诧异了,不过也并未深究,只是安排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们吃完午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也许会帮到你。”

午饭过后,陈庆之就拉了檀羽出门,后面跟着陶贞宝和陈庆之的两名贴身卫士侯午和侯未,五人五骑并辔出堡,往东面山中而去。

檀羽也不询问,只由得陈庆之带路。山路崎岖,五人左转右绕,约有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村庄,只见村头石碑上三个斗大的字:云雾村。

檀羽略为动容,心道:“原来这里就是云雾村,刚来仇池时就听说了此村的大名,不想直到今天才来走访,还是身被软禁之后。不知道陈庆之带自己来此,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仔细观察着这个村子。这里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个乡社,村上大大小小的房舍有数百间之多,而且人声鼎沸、商业繁荣。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山村,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景象,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想必已有人见到陈庆之之后就去上报了,此时云雾村的白村长笑呵呵地迎了出来:“陈公子你怎么来了?山路不好走,你也不通知一声,好让我派人去接你啊。”

陈庆之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带个朋友来随便走走。你忙你的吧,我们逛完就自己回去了。”

那白村长自然是跟陈庆之很熟的,知道他的脾性,也就不再多话,客套两句就离开了。

陈庆之对檀羽道:“走,带你去看看这里的小作坊。”说着当先往前,穿过市集,向一排民居走去。

檀羽一边走一边观察,这里的市集汇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cao各种口音的人应有尽有,市中贩售之物也是花样尽出。

陈庆之见他吃惊,说道:“是不是超过了你的想像?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山村,竟然如此繁华。”“是啊,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完你就清楚了。”

说着,五人已经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街两边是一个个大的院落,陈庆之在一个最大的院门口停下,见门没关,径直走了进去。檀羽也顺势跟进,一进院门,就发现这里正热火朝天的,几十个工匠在摆弄着一个大家伙,看形状,不像是普通纺车织机。

陈庆之驻足向檀羽道:“很陌生吧?”

檀羽点点头,“这是什么?”

陈庆之道:“白叠子布,从西域高昌国传来的,产于一种叫‘棉’的草木。相比于蚕丝,这种棉布产量大、易织造,也是这云雾村主要的货品之一。”

檀羽赞道:“长见识了。”

陈庆之又道:“走吧,进去和钱掌柜聊聊。”说着就拉檀羽进了一个房间。那房中正有两人在喝茶闲聊,其中一人檀羽竟认得,乃是他们刚到汉中时,在那诗会上对过诗的李茂才。那二人见有人门也不敲就往里进,先是一怔,定睛看时才知是陈庆之,忙起身相迎。

陈庆之拱手道:“李兄也在啊,小弟扰了二位的雅兴。”那个掌柜模样的人道:“陈公子怎想起到寒舍来了,这位是?”陈庆之忙给众人介绍。

发·*·新·*·地·*·址

四人分宾主坐定,陈庆之寒暄道:“钱掌柜最近买卖可好做?”

钱掌柜叹口气道:“唉,别提了。都是洛阳那帮人搞的,最近我们布行的买卖是一落千丈啊。”

檀羽诧道:“我们刚从集上过,眼看着商贾云集,何故钱掌柜还抱怨买卖差呢?”

这一句话,惹得另外三人都笑了,好像他很没见过世面一般。李茂才道:“檀公子想必第一次来云雾村吧?我们这儿买卖兴隆的时候,你从村头走到钱掌柜的作坊,至少得两个时辰。”檀羽闻言大惊,不禁对云雾村有了全新的认识。

第十七回平准

檀羽又问:“既然买卖差,为何我看外面院中的织布机还在不停地工作呢?”

钱掌柜道:“买卖总是有好有坏,可工匠却不能停,否则等到买卖好的时候再忙就来不及啦。檀公子是读书人,看来对做买卖还不是很精通啊。”

檀羽心道:“这叫什么道理,万一东西做了很多,却卖不出去,那岂不是要赔钱了嘛。”他疑惑地看了看陈庆之,却见他微微一笑,示意回头再解释,也就不再说话。

陈庆之又和主人攀谈了几句。原来钱李二人是表兄弟,钱掌柜本是当地的农民,因见村中其他人都做买卖发了财,才想到自己也做点什么,于是问亲戚借了钱,从药王坛买回几台新式的织布机,开起了这布行,专售白叠布。要说这做买卖最重要的是资财和人力,云雾村借着多方势力,恰恰最不缺的就是这两项,所以赚钱还真是容易得很。至于李茂才,很早就成了茂才,是村中唯一的读书人,即使在汉中也是小有名气。然而自云雾村开了风气之先,人人想着赚钱营生,这“读书”二字不但提不起别人兴趣,反而常常遭人讥笑,李茂才索性放弃了出仕的念头,平日替人绘绘图谱、算算帐什么的,也乐得一身轻松。

又聊了一阵,陈庆之便起身告辞,与檀羽走出布行来,然后带着一丝神秘的语气说道:“感受如何?”

檀羽摇摇头,示意还是不太懂。

陈庆之便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檀兄,你肯定很奇怪,为什么买卖差了,可他们还不停止生产呢?这是因为商贾的真谛在于人心。除了战争饥荒时期,一件货物值多少钱,不完全取决于它本身,而是人们对它的期望之心。要想保持住商业的繁荣,就必须要保证人们的心理需求,让人觉得货物总是不足的。这就叫‘谷贵伤民,谷贱伤农’的道理。所以,要实现这种局面就只有一个办法——平准。”

檀羽听明白了,二坞主慕聩的作用,不正是打击那些与他们争利的富户和消耗他们剩余的货物吗,难怪他要让慕利延去劫洛阳客商的货物而不是钱财。

对历史谙熟的檀羽,自然联想到了西汉的桑弘羊和他的平准之策。的确,桑弘羊天才的经营为汉武帝赢得了大量财富,也因此成功消耗掉了当时最大的敌人匈奴。如果没有桑弘羊,或许就不会有大汉四百年的辉煌。

然而一向从儒者角度看问题的檀羽,虽然并不十分认同《盐铁论》过度偏向儒者的观念,但还是对平准之策心有芥蒂。如今看到陈庆之对自己的“天才”做法沾沾自喜,他心里却堵得更加难受。在他原本的想像中,除了技艺、货物、买卖,云雾村本应该有更多的东西。

记得那时候第一次听到令晖说起云雾村时,提到了郑修希望把云雾村建成世外桃源,这里只有欢笑与幸福。而现在看来,她的确是赌徒们的世外桃源,也的确是有忙碌的幸福,可她的面貌却让人难以喜欢。檀羽说不出这其中到底哪里不对,因为陈庆之的道理似乎无懈可击。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高长恭,那个对赚钱很自信的高长恭,或许能为他解此谜题吧。

接下来的几天,檀羽就一直和陈庆之待在一起。陈庆之好像卯足了劲,绝不让檀羽参与长安的事,内有鸣蝉、采风,外有侯午、侯未,四人无时无刻不盯着檀羽和陶贞宝,以致于他们没有丝毫的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直到这一日上,刚吃过早饭,陈庆之忽道:“檀兄,国主传下话来,请你过去一叙。不如一会儿让鸣蝉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就到汉中去吧?”他语气虽是询问,实为命令,不等檀羽点头,鸣蝉跟采风两个小女就下去收拾细软,准备出发了。

檀羽新中一阵苦笑,暗道:“也罢。来仇池国时间不长,即得面见国主,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我倒要看看,这个一方霸主,究竟是什么角色。”

趁着陈庆之回房准备的间隙,檀羽悄声对陶贞宝道:“贤弟,昨天让你办的事怎样了?”陶贞宝苦着脸道:“采风那小女,我走哪儿她跟到哪,根本没有机会到前院。也不知道师姊有没有派人来与我们联系。”

檀羽将一个纸团塞到他手上,道:“你将这封密信放在身上,等我们走出侯家堡的时候,你找个机会扔在路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但愿林儿会派韩均尾随我们。”陶贞宝捏着纸团,默念道:“师姊,你一定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二人正商量着,下人已经将细软什物装上了马车。陈庆之别过小君,与檀羽登上另一辆马车,加上两名服侍的小女,四人一车在前,陶贞宝与侯氏兄弟、鸣蝉采风在后,三辆马车驶出了侯家堡。

此时陶贞宝手中正紧紧攥着那个纸团。那四人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但还没到目不转睛的程度。所以陶贞宝总能找到机会,借着欣赏车外风景的间隙,将纸团远远地抛出车外。接着就只剩默默地祷告了,希望那纸团真能被捡到。

其实,他的担新是多余的,韩均已经在侯家堡外徘徊许多天了。檀羽临走时就留下了话,一定想尽办法将消息传出去,林儿他们一到汉中,立刻就派了韩均过来接应消息。只是这几天侯家堡一直大门紧锁,韩均几次试图闯入后院,都差点被人发先,好在他轻功了得,才没引起大的动静。直到这天,他看到三辆马车驶出,自然会使动轻功远远地跟随,直到发先车上扔下的纸团为止。接下来,他就是骑上快马,飞奔到汉中宫殿后门的淮北医馆。

这医馆堂面不大,可能是新开的关系,堂中并没有什么病人。坐堂医师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后生,说话间还带着一丝女子气。此时见一匹快马奔到,来人直接就进了后堂,医师忙吩咐自已的南朝伙计上了门板,今天不看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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