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老甘家大门，张善水才发现原来等自己的不仅仅是卓玛一个人，麻曲县商业局的局长马生福也在这里。张善水看着老马笑眯眯的为自己递烟倒水，心里忽然一动：难道这老马也有竞争经理的意思？
马生福确实如张善水所想。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已经很难在县商业局局长这个位置上更进一步。用不了多久，也许今年年底就要退居二线，为更年富力强的年轻干部腾位置。其实就算年龄还没到坎，他也打算早点退下来。
凭借多年在商业系统爬滚打的经验，他敏感的感觉到商业局很快就要被肢解了，国家今后要大力推行有计划的市场经济，为最终迈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前做准备，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婆婆’来对商业经济指手画脚，商业局这个年迈的婆婆自然会第一个退休。
从另一方面来看，目前正在筹建中的州肉食品公司和州畜产品公司则更像是两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虽然目前看来略显稚嫩，但今后的前途却是无限光明。已经混了大半辈子的老马，突然不想再混了，青春正少的‘妙龄女子’终于勾引的他产生了‘喜新厌旧’之心。
“马局长，你不会是也想弃官不做，去做个富家翁吧？”张善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试探道。
“不瞒张主任，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富家翁什么的倒也没太往心里去，我只是觉得如果让我当畜产品公司的经理的话，能更好的发挥我的能力，让这个新成立的公司更快见到效益。”
张善水无奈的摇摇头：“这又何必呢。你和我一块去的省城，又不是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工商行政管理局就会恢复，到时候县工商局里少不了你的位置，都这把岁数了，何必再劳心劳力！”
“嗨，我知道张主任是为我好，不过最近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混一辈子挺不值。老了老了，却想给后人留下一点念想。张主任可别误会，我并不是想在闭眼前给儿子姑娘留下十几几十万，只是想让后人提起咱们的畜产品公司，就能想到第一任经理马生福。张主任心里，是按照日本明治政府打造三菱三井的方式打造咱们云北的这两家公司的吧？我老马虽老，却也想为此出一份力。”
张善水心里还真是有那种想法。云北经济体系基本上是一片空白，他只能选择先由政府出面组建，等发展壮大了再出让给个人的方式。公司建立初期，由政府的支持也可以少冒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快速的成长起来。看来老马在这件事上还是用了心思的。
“那我看看马局你准备的标书吧!我无权决定最终谁来当经理，但可以为你提一提建议，标书弄得全面了，被选中的希望就大一些！”
“对对，我们请你来，就是这个意思……”老马说着拿出两叠装订好的材料，张善水接过来随意看了看封皮，吃惊道：“你和卓玛不是一回事？”
“卓玛原来就是县供销社牛羊肉门市部的，她想做肉食品公司，我更看好畜产品……”
“哦……”张善水嘴角显出一丝苦笑，心想如果他们俩的标书同时中标，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但恐怕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宣传下，自己滥用权力为自己的熟人谋取利益的恶名是洗脱不掉了。
张善水细细的看了一遍老马的标书，在这之前他已经看到过十几本关于如何发展畜产品公司的投标书，他们千篇一律的都在重复着一个梦想：对内高价从牧民手中收购牛羊皮，牛羊毛绒等畜产品，刺激牧民们扩大养殖规模，以便更多的为公司提供产品。对外用最低的价格吸引客户，提高自己的市场占有率……
看过这些投标书后张善水坚信，这些花国家的钱心不疼的家伙没有一个懂得最基本的商业规律。就算草场能够承受疯狂扩张的养殖规模，就算畜产品公司有取之不竭的产品供他们销售，就算你的市场占有率超过了总量的百分之五十，你仍然只能赚到那么多钱。因为市场需求接近饱和之后公司所面临的必然是降价为主的恶性竞争。在这种竞争之下，恐怕最先倒闭的就是以他们这种方式发展起来的企业。
老马的标书和他们的完全不同。老马注重的是畜产品的多层次开发，在积累够一定的资金之后，要在牛羊绒、牛羊毛的基础上开设藏毯公司，在牛羊皮的基础上开设皮鞋厂、皮衣厂，最后形成多元化发展。
随然这里面有些想法是张善水曾经在闲谈的时候对他提到过的，但他一个快要归入‘老朽’行列的人居然能够全盘接受，而且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了自己的东西，这一点比起那些人来就难能可贵的多。这样的畜产品公司才是张善水心中带动云北牧业经济良性循环发展的龙头企业。
对于老马的标书，张善水觉得已经没有修改的必要，自己首先会全力支持，至于其他几个常委那里，可能还需要去沟通沟通，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懂经济的。相比而言，卓玛的标书就要逊色得多，张善水让她添加了一些创意，建立肉类精加工企业啊，创立生产牛肉干的公司啊，最后还把活畜的跨地区经营也加了进去，让她修改。
卓玛对前两项建议都是虚心接受，唯独对最后一项有些不解：“善水兄弟，这经营活牛活羊就是在省内运输都很困难，跨地区销售那难度可想而知。由于运费高昂成本增加，恐怕很难和当地的同类产品竞争！”
“那如果当地根本不产牛羊呢？其实我所说的这个活畜跨地区经营有特定的目标群体，等打入那个市场后你只管提高价格，咱们凭借的不是量而是质，别忘了咱们的牛羊品种可非常特殊哦！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有打广告的作用，这个你现在不明白，以后我再和你慢慢解释！”
张善水其实早就把活畜跨地区经营的目标定位在了香港市场，由于西藏没有铁路，他根本不怕会有同类产品和自己竞争。牦牛这种生活在高原的特有产品，纯天然纯绿色不说，光自身的营养价值就不是普通黄牛和水牛可比，只要宣传攻势到位，借助香港市场为跳板打开国际市场都不是难事。只不过现在张善水还顾不到这些，先把两家公司成立起来是正经。
在投标的时间截止前，张善水一共收到了二十八封标书，招投标办公室研究了三天，最终才把中标人确定下来。由于有张善水的把关和沟通，马生福和卓玛的标书脱颖而出。在这两个人被确定为经理的消息传出去后，举报张善水利用职权之便在招投标工作中为自己的熟人和朋友谋私利的举报信如雪片般飞进了纪委设立的举报箱，张善水预料中的事终于发生了。
亲自参与了招投标工作的州委书记田秉钧虽然知道张善水并没有违纪违规的情况，但也只好指示州纪委的同志介入调查，以便还张善水一个清白，在公众面前体现招标办的公正。为了不影响张善水的工作热情，他还私下里将张善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对其进行必要的安抚。
孰料张善水表现得镇定自若饱经风霜，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举贤内不避亲，外不避仇。古人都能做到，何况我还是个**员？田书记请放心，我自问问心无愧，绝不会对今后的工作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很好！你有这决心就好。你要相信组织，我们是绝不会冤枉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同志的！”田秉钧嘴里念叨着没有营养的套话，心里却在想，“这样成熟的一个人，为什么老贺就是对他不放心呢？难道是因为他的这份成熟实在是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等他体改办的这一阶段工作大致完成后，还是推荐他到党校去进修一下吧，以他现在的资历做这种性质的工作，恐怕会影响到他今后的发展，这一次我不能再听老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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