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水的感觉没错，肖金鹏是来告密的。正因为他是来告密的，所以才不敢和张善水一起同行，他怕被李远明那帮子人看见。
这个政治上的白痴竟然想凭借着自己偷听到的小常委会里的只言片语在张善水跟前卖好，想让张善水通过自己背后的关系给他‘动一动’。偏偏他听到的只是最后几句，屋里面说张善水和省里的张部长没什么关系的那几句他恰巧一句也没听见，否则他才不会才会屁颠屁颠的跑来。
当张善水用五个羊腰子，两瓶云湖啤酒撬开肖金鹏的嘴后，得到的转述也只是赵文革最后说的那段冷处理的话。这段话肖金鹏听得没头没尾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好像对张善水很不利，所以就想以这个做自己的进身之资。要是他知道事态已经严重到了张善水自身难保的程度，不但不会来通风报信，恐怕还会落井下石。
“肖大秘，非常感谢你能冒着危险前来给我通风报信，我会提前着手准备应对之策。当然，你的想法我也理解，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确实有些枯燥。合适的时候，我会和上面提一提，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摆脱这种枯燥的生活。不过以后，还要请你为小弟多多费心！”
“张书记，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看着肖金鹏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张善水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你这种品行，还指望谁会重用你？但是小人是招惹不得的，在你没有把握把他一脚踩得连渣都不剩的时候，就最好不要让他把你当成敌人。因此，张善水选择了开空头支票，他甚至还有点期待自己埋在李远明身边的这颗钉子今后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惊喜。
张善水来到老甘家的门口的时候，他手腕上手表的指针刚好指向九点，这已经是这偏远的县城里大多数人熄灯睡觉的时间。老甘家的灯还亮着，这说明熊丁一还在等他，他连忙敲响了门……
第二天早上，张善水推开了扎西办公室的门。这是他第二次进扎西的办公室，第一次是赵文革陪着，目的是安插他来这里和扎西分庭抗礼。而现在，他自己一个人进了这间办公室，目的却是要借助扎西的力量对付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个阵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但是却不得不如此。
“扎西局长，这一次就要麻烦你了！”
扎西看着叠放在自己眼前的报告，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你真的不后悔？迈出这一步后，你就是你们汉人嘴里的叛徒！”
“想好了！”张善水回答的底气十足，他不想让扎西看出来他此刻内心中曾经的挣扎。递上去，自己就等于公然叛离了李远明的阵营，如果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失败，那自己的仕途就将自此终结。如果不递，那等待自己的将是冷处理和一辈子在乡领导的任上换来换去，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过递上去不是还有成功的可能吗？有赌未为输！
扎西看着张善水坚毅的面孔笑了，他笑得很真诚。他抓住张善水的双手用力摇着：“张书记，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替麻曲的牧民们感谢你！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争取常委会通过这份报告，麻曲人民会记住你的！”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李远明这个星期以来神经一直都绷得很紧，他总觉得张善水没那么好对付，肯定会做出点什么，因此他一直在密切关注畜牧局那边的动向。一直到了周六下午，他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大概那个张善水已经被老赵安抚下来了。
赵文革也一直在关注着畜牧局的动向，看到张善水递过报告后安静的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他心里甚至有些淡淡的失望，农民出身的干部到底底气不足，患得患失根本成不了气候，一牵涉到自己的利益，胆子就小了啊。
一切，似乎都已经风平浪静了。
风暴出现在新一周的常委碰头会上，扎西代表政府那边把报告摆上了桌面，大有不讨论出个结果来就不散会的架势。李远明有些措手不及，多方推诿没有收到预想的结果之后，祭出了该报告的主旨违反国家的相关政策的杀手锏，希望能强行把局势压制下来。
其实看过报告的人心里头都明白，这份报告里的解决方案已经考虑得非常全面，唯一缺乏的就是政策的支持，谁叫现在的政策还不明朗呢？如果有政策的支持，那这份报告将根本不必讨论。但是在政治上不支持的同义词并不一定是反对，也可能是正在观望，或者是还没有顾及到，内地那边不是已经开始试点了么？
“李书记，你的看法我不同意。国家政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建设四个现代化也不可能一步到位！我们都知道沿海和内地都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农业改革，联产承包分田到户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们的这些行为难道就没违反国家以前制定的政策？国家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国家之所以现在不出台相关的政策，只不过是在进行评估，看看他们的改革到底给人民带来了多少好处。如果给人民带来的好处足够多，相应政策就会出台，国家就会鼓励这种行为！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施政也是从人民的利益出发。所以，如果你以违反政策的理由否决这个提案，我不同意！我要求表决！”县长宫保才让和李远明针锋相对，没有丝毫的退让。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表决就表决！”李远明脸色铁青，他心中对张善水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等着事情过去了，看老子怎么整治你！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国家近期的政策风向？等两年以后老子退休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嘛，为什么非要让老子冒着晚节不保的危险同意你的报告？你这个白眼狼！
“现在开始表决，赞成通过这份报告，在麻曲县的十个行政乡实施上述方案的常委请举手！一、二、三、四，赞成的四票！”李远明的意识里，同意的人最多只有四票，熊丁一就算平时再和自己怎么不对付，在这种关乎方针大计的关键时刻也会支持自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熊丁一投了赞成票，反而那个回族副县长哈文良没有举手，接下来的胜负不是明摆着了吗？哈哈……
“反对的请举手。一……二？”情况并没有按照李远明的预计发展，投反对票的只有黄启明和他自己！
“你们……！”李远明怒视着赵文革和林仲夏，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总不能公开要求他们投反对票啊！赵文革和林仲夏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说道：“我们弃权！”“我也弃权！”哈文良跟在后边，接着道。
这两个混蛋，本来老子想的，最少也能打成平手，到时候老子就可以运用民主集中制的原则让议题延期再议。等散会以后再去做工作争取一票，现在怎么办？李远明的思绪飞转，却久久找不到应对的办法，两个常委的临阵倒戈，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缘。
“反对的两票，弃权的三票。李书记，你应该宣布表决结果了吧？”宫保才让和扎西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会心的一笑，但同时心里都在想，娘的，回子就是靠不住，提前都通过声气了，关键的时候竟然弃权！不过，赵文革和林仲夏这两个汉人怎么也靠不住了，他们也投弃权票？
他俩那里知道，哈文良本来是要支持李远明的。跟党走，听老婆话，一直是哈文良的中心原则，老婆的话虽然未必要听，但关键时刻跟党走却是必须的。只是他们想到李远明的两个铁杆今天竟然会弃权，搞得自己也只能弃权。今天的常委会怎么这么古怪呢？
不论古怪与否，在座的常委们都感到，麻曲县的政治格局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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