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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纳争论•离别景(1 / 2)

五、三纳争论•离别景

鬼踏溪仍在苦恼。

虽然来了邵陵,还跟青棍对峙,后来又认识了个有趣的商人赵用四……但他们主要的目的,并无头绪。

那帮劫持鬼骨香的匪徒,竟是毫无踪影。

救了一个朱览,他却有一段时日不在邵陵,而且他也不认识什么劫匪行当的人。“地头蛇”不是地头蛇,踏溪又见他还在为老孔被人撵跑的事情担惊害怕,只好放他跑路。

“唉,来之前问问大哥在这里有什么熟人就好咯……”

一边抱怨,一边只能在城中毫无头绪地瞎碰,倒是比初来乍到时多了些感触。

纳人在城中,颇受歧视。

说是互市,但夏人店铺颇多,纳人却只有一些卖野味或者草药的小铺,顶多是土人的饰物。这纳人的店铺,又大多是花纳人所开——倒也正常,这里是花纳族主别宅所在,自然也带挈了一帮族人。只是不管怎么看起来,在这市集里,趾高气扬的,多是夏人。

便说鬼红蛛看到一个丝绸店,眼里现出点热切,踏溪看见,便说“给我阿加买件衣服吧”地走了进去。进去一看,不但鬼红蛛,就是一帮臭男人,也看呆了半晌——纳人的衣服自然也五颜六色别具风情,但还真就没有夏人这么精致。可是,店里,不说掌柜的对他们爱答不理——爱答不理还好些——那小伙计紧盯着生怕他们蹭脏了店里的东西的样子,才叫踏溪心生暗火,还是鬼红蛛放下正挑的一匹红绸,赶紧把这帮二愣子拉出门。

要说夏人的店铺是这般,可纳人的店铺呢?踏溪他们一路逛来,也见了几间,正巧看到一间青纳人开的药铺。本来如果在纳寨之中,青纳人开开药铺,也就是在门前挂一只药篓,可在这邵陵城中,居然也学了夏人风气,在门上挂了一只匾额,上书四个大字“纳疆秘药”!一个穿着颇市侩甚至已经没了纳人风格的人,还在招揽生意:“您倒是买呀,是买呀,还是买呀?”

(切,青纳的家伙……)

青纳乃是花纳的一支,衣着尚青——一方面是自古传下,但另一方面,也据说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操着一些贱业,所以没甚好穿着,最容易着的青色就这么成了他们的族色。青纳在花纳中,也是比较边缘的一支,比之红纳黄纳什么的远有不及,更不用说族长手下最强大的黑纳白纳。

但用某人的话说,贱人有贱用处。花纳自偏夏化,但族中想保留纳人传统的亦复不少,比如其中黑纳就跟鬼纳颇有暧昧,当年三纳合兵里出力也不少。跟夏人打交道,当然不能用这些人,而红纳黄纳学夏人最像,也渐不操持纳人旧业,便只有青纳这些千门一般的存在,才能“装作”纳人,跟夏人做生意。

鬼纳人都是硬汉,对花纳这帮纳奸自然看不在眼里,对纳奸里混日子的,就更看不下去。鬼踏溪他们看了一眼,就准备走人,却看到一个夏人走来:“纳子!我们老板上次订的草药齐了没?”便见那青纳点头哈腰,多般巴结。踏溪便从红蛛手里拿过竹筒,装作喝水,打算多看看。

果然一会儿陆续有些纳人送来山货,有红纳黄纳的,报酬也还行,拿了就走人,并不跟青纳多说两句,看上去也不大瞧得起的样子,但对等货的夏人倒还恭敬;有些鬼纳的就凄惨些,被青纳横挑竖挑,想争辩两句,又被那夏人作势,只好忍气吞声,拿了一点钱,便被打发走。

鬼踏溪这帮年轻人,在寨里从来都觉得全天下都是鬼纳人最厉害,现在看来,在邵陵竟然连花纳人都不如,现在区区一个青纳都敢蹬鼻子上脸,心里的邪火呼呼往上冒。

眼看着就要压不住了,又过来几个鬼纳人,照旧被青纳抢白,眼看又要克扣所得,为首的老鬼纳争了几句“我也在这邵陵呆了十几年,小哥你这价委实低了些……”便被先前的夏人小厮打断:“老鬼,你爱卖不卖,别以为现在还有人护着你们了……海大人,海大人,您快来主持个公道!”

应声而来的,是带了几个长随的一个满脸青白的夏人瘦子:“干嘛干嘛干嘛?!都干嘛呢,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顿了顿又说,“这句话说得多好,师爷,赶快记下来,将来我要出语录的。”旁边一个文人打扮的狗腿赶快掏出一个本子,记了下来。

老鬼纳看到这人走来,声音也低了些:“海爷……”

“海爷也是你叫的?要叫大人!现在我是官,你是民,利益伦常岂可废乎?师爷,这句也记着!”

老鬼纳止住较年青的几个,又转回身道:“……海大人,我们这是正常的生意,就不劳大人过问了。”

“你这叫什么话?老爷我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这句话也记一下——治下番民起了冲突,要本大人视若无睹么?”

后面有个年青的忍不住了:“论土司,我们也是鬼纳族长治下,跟你一个小流官有什么关系!”

那一脸肾亏样的“海大人”听了,嘿嘿一笑:“鬼纳族长?那老家伙前几个月就挂了,现在你们就归本大人管……啊!”

却是鬼红蛛不忿,放出几只蝎子夹上了他的舌头。后面鬼踏溪等人更是出手,顺便还把长随、师爷、小厮跟那个青纳一起打了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二爷,这你得给个说法吧!”一帮人吵吵嚷嚷,正是被踏溪他们打跑的家伙,在向人投诉。

那“二爷”皱皱眉,道:“各位,我原来也打过招呼,最近要小心些,鬼纳的家伙们没老东西拢着了……就是我哥也很为难啊现在。”

“是,是,那海老爷都遭了毒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这可是朝廷的面子,你要是不管,咱们海大人就找平南九道去,到时候,嘿嘿……”

旁边歪在椅中,张大了嘴,露出一只紫黑肿大舌头的瘦子,也呜呜哝哝吼了几声,只是听不出说的什么,倒是满脸怒意,吓得那“二爷”也忙上来陪小心:“是是,海大人请放心,我立刻把那些人抓来,随您处置。”

那一边,鬼踏溪却并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他正在跟救下的鬼纳人叙旧。

原来这些鬼纳人,竟是认识鬼踏江的,其中为首的老人鬼风来,更是鬼夜归的生意搭档。

“鬼夜行大人,居然被害了?”老族长去世,新族长即位,这个消息对他们冲击似是极大,而心细的鬼红蛛更是看出他们眼角眉梢藏着的忧心和担惊。

这却要从那个夏人说起。

那个夏人,名叫海贼,是“秘史海家”的子弟,亦是之前听赵用四说过的流官。而那帮帮衬他的花纳族人,更是花纳族族长花象元二弟花象戎的手下。

流官本身并不是邵陵本地人,多是外地世家遣来“历练”,混个仕途的资格。因为并无多少实权,所以权辖之下也盘剥得格外厉害。如果仅仅是他们也就罢了,毕竟是外来人,但偏偏有花纳族的人来帮他们,纳人打纳人,鬼纳人在邵陵又无多少势力,常常被欺负。加上本地世家的谈家,鬼纳人便如被三座大山压着一般,生活艰难。

若在以前,虽然远,但鬼夜行的威名还可以庇佑三分,现在巨树翻折,却哪里避风雨去?

“红蛛,你说,花纳那些软骨虫,为什么又要帮夏人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百十年来,他们不都是这样的?”

“以前听人说,现在是亲眼见。”

鬼红蛛便也无语。

鬼纳、花纳乃是世仇,互相争斗,本是寻常。但在这邵陵城中,他们的争斗,却仿佛有了不同的意味。

两人后几日在街上闲逛,颇见一些纳人内斗之事,更古怪的是,花纳的人们往往跟随着几个夏人,听夏人指示而斗——花纳的人并不以打倒打伤鬼纳人为乐,而是将他们制住,请夏人下手、折磨。别人惨号时,他们便谄媚地笑着,别人反抗时,他们便凶狠地打着。

这不是纯粹的仇恨,反倒像是一种表态,一种效忠。

鬼踏溪在山里面时,倒并不见花纳族人会这样,打便是打。

“花象戎……据说这个人喜欢住在邵陵城里,很久没回狗拜岩了。你说,小香香是不是被他们劫走的?”

“哥儿几个,一会儿下手悠着点,还得留着给海小子出气呢。”

“行不行啊?那帮倔驴子手底下很硬啊,听说。”

“怕个毛!老子这一手道术灭几个纳鬼还不轻松,上次……啊,花哥,不是说你,不是说你!”

“我说你们啊,少狂两句会死啊?把活儿办好了,随便你们吹,要是办砸了,嘿嘿……”

“是!是!”

“都仔细着点,怎么引,怎么打,都安排好。出了纰漏,可不是好玩的!”

暗地里盘算的人,不止一处。

青棍艾财坐在侧位,满脸阴沉。

从外面回来,也不隐瞒,便把酒楼发生的事情上报家主。这并非单纯地示之以诚,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足以要命的事件。

果然,就算是再笨的当家主,听完之后,再到后院祠堂拜祭一回,便立刻召集族中要人商议。而当然,这样的会议,区区五色棍之一的统领,是不够格参加的。即使,他是一个新年祭拜大典时与家中神器起了感应的人物。

(一个沉睡不醒,一个漂洋过海,一个相来相去……嘿嘿,邵陵谈家,终于也到了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了么?)

前朝开国帝皇帝无兖曾对臣下说:“使朕遇帝轩辕,当北面事之,与文、武比肩而争先;遇帝荥芎,当并驱中原,鹿死谁手,未可知也。”这话说得极是霸气。但,若是未发迹之前便说,便遇到帝明武,怕也被轰成渣了。

“所以,要知进退呢。”艾财看看后院那高大的议事堂,阴恻恻地自言自语。

在鬼风来家住了几天,也听他的,去土司府上打听,却被告知花象戎已经出门,鬼踏溪他们明明知道对方躲着自己,也不好多说。

毕竟自己刚打了人家的手下,转脸又来求人办事,要不是踏溪脸皮厚,只怕连门都走不到。

打听什么?自然是那帮所谓“山匪”的事儿。

虎有虎路,鼠有鼠道,那样一帮纳夏混杂的人,必然也不是临时凑到一起,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这样的事,找地头蛇打听最方便。而邵陵的地头蛇,除了谈家,便是代兄长处置土司事宜的花象戎。又是牵扯到纳人,自然首选花象戎。

然而花纳、鬼纳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何况前几天又出了事情,人家没打出来,已经是格外给面子了。只是这样,头绪便彻底没有了。

众人垂头丧气地往回赶,便一向伶牙俐齿的石伢,也蔫了。

迎面,却看到一脸慌张的鬼风来。

原来,邵陵城西南的一个大镇上,常常有人贩卖人口,男女老少均有,纳人居多,大略都是被抢劫之后连人也一起卖掉。鬼风来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内中有一个极小的纳族女娃,被人说是“身份尊贵,奇货可居”,便疑其是鬼骨香,赶快来报信。

但,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劫匪留下假地址已是可疑,风声未过又拿人出来卖更颇有卖弄之意,再者,这个女娃还不见得就是鬼骨香。

“怎么办?”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我们也要回去,不管怎样,就顺路去看看吧。”

却是鬼红蛛拍板拿了主意。

“也是,就算是陷阱,又怎能难住我纳族的男儿了!”

(嘿,这帮混蛋,连个陷阱都摆不好,这种错漏百出的陷阱,也只有那帮鬼纳倔驴子才会踩进去吧?)

虽然很鄙夷手下人的水平,但花象戎便不以为意。既然陷阱能达到它的目的,便已足够,所以花象戎远远地呆在楼上,看手下人跟鬼踏溪他们的厮杀。

把鬼纳人引到了镇上,让他们进了拍卖场,又特意将幼女亮相,却见那个为首的纳人抓耳挠腮,还是旁边一个女的拿出一幅画像,才确定了幼女的身份,扮过看家护院保镖的手下人才“尽职”地挡住了这帮纳人,花象戎,便拉起幼女退到了一边。

花象戎对自己这帮手下,便有极大的信心。

也许他们并没有过高的心计,武力也不是顶尖,但在这邵陵,已是足够了。这些人,都是花象戎从纳族以及外地来的亡命徒中挑选的“高手”,每一个也都在五级上阶甚至以上,有几个甚至拥有六级顶峰的力量。要知道,整个百纳,拥有八级力量的人,一只手便可以数得过来,拥有七级力量的人,便足够横着走路,而当然这样的人,也一样寥若晨星。何况,这些人出身极杂,佛家、道门,甚至还有几个破落世家子弟,稀奇古怪的功夫,也足够让一般的纳人头疼了。

对付几个寂寥无名的鬼纳小辈,应该没问题吧?

然而,事实证明他看走眼了。

看上去那帮鬼纳人大多都是五级的力量,只有为首的突破了六级,但这个人却拥有着奇怪的手段。

花纳族本身便善于驱虫,但这个人驱动的蛇虫更甚于花纳族人,细小的虫豸,如黑云一般在场中飞舞,阻挡了大部分人的攻势,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长相特殊的蛇虫,围绕在他身边,如同排兵布阵一般,土蜂,木蝶,水蛙,金蛇,火鸟……竟然是带有五行属性的驱虫师。

(区区不到六级顶峰的力量,竟然能做到这样的事?!)

一方面相当乌合,一方面奇峰突出,花象戎的手下,除了那几个非常顶尖的,居然被杀了个大败,便让花象戎也不得不出手了。

鬼踏溪,正杀得痛快。

(嘿,这几个是高手,不过他们之间的配合,真是有够渣啊……地蜂刺,然后火鸟爆!)

前不久才突破到六级中阶的地方,却凭借驱虫间的战术,硬生生缠住了三个六级顶峰高手,甚至牵制了所有的对手,让己方的人砍得更顺利,鬼踏溪便比前一阵更进步了。

(唉,妈妈……)

心底发着莫名的感慨,鬼踏溪手下却丝毫不停,借助五行怪虫,施展出各种扰敌的小巫术,化土为泥,鼓风吹沙,当然,也有连珠火爆这样的杀招,杀得那三个人空有一腔怒火,却发泄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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