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儒生走在冷冷清清的青州城街道上。
天刚下过雪,街道两旁的屋檐下结着婴儿手臂粗细的冰凌子,倒挂着,冒着丝丝的白气。北风吹过,温度更是骇人。
路两旁的摊贩很少,前方只有一个中年男子摆着烧饼摊,他的旁边还带着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此刻正捧着一本启蒙用的《三字经》在那儿读着。
但看他的模样,如读天书一般!
“人之初,xìng……xìng本……”
他在那读了半天都没能把那一句读完整,气得中年摊主直叹气,恨铁不成钢啊!
老儒生走了过去,来到烧饼摊前。
想来他是饿了,要买几个烧饼吃。
中年摊主见生意上门,赶忙招呼。
“老先生是要几个啊!我拿纸给你包好,这大冷天,吃一个,真是舒服!我不是跟你吹,这烧饼摊,传到我这,已经第五代了,绝对好吃!”中年摊主打量着老儒生的打扮,见他穿着寒酸,却没给他脸sè看,只是憨厚地笑着。
对于读书人,他一向是敬重的。
这当然与他这个读了一年书都读不出个“之乎者也”的呆儿子有关。
他一心想让这小子走出仕途,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但这小子就是一块朽木头,每一个先生看了都直摇头。
一年了,他连《三字经》都不会读一句,只知道在院子里撒尿伴着沙子玩。
老儒生听了中年摊主的问话,摇了摇头,说道:“老朽我两袖清风,身上一个子也没有,买不起你这金贵的烧饼。”
“哈哈,老先生说笑了!”中年摊主表情一滞,尴尬地一笑。
“老朽没有开玩笑,老朽确实是饿了,没有钱,但想拿你一个烧饼吃!”
老儒生站在那,等着中年摊主回答。
这老儒生粗看是鹤发鸡皮、鸠形鹄面,细看却觉得双瞳炯炯。
在他瘦削的脸庞中、在他憔悴的面容下,藏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生畏,让人惊惧。
但这双眼睛藏得太深了,以致于在中年摊主看来,这老头就是一个私塾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儒生老秀才,没人会把他和当朝宰相――那个得了天下旷古绝今美誉――“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的当世大儒――许修远联系在一起。
“老先生这是赶了一趟远门?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中年摊主为难地说道。
他在考虑要不要给这老头儿一个烧饼。
毕竟,做买卖不容易。自己还要养家糊口,还要给这不争气的小儿子请老师,那十条干腊肉的师礼,得他做多少天的买卖啊!
“老朽确实是出了趟远门,神京人士!”许修远回答道。
“那可是好地方啊!天子脚下!”中年摊主赞叹道,但随即话锋一转,问道:“老先生可是来投奔亲戚的?”
“老朽确实是来看自己女婿的。”许修远点点头,说道。
“唉,谁家没有个难处啊!”中年摊主叹了一口气,见这老头风尘仆仆地赶了几十里路来投奔亲戚,着实不易,就从摊上用纸包了一个烧饼,递给了许修远,颇为肉痛地说道:“老先生趁热吃了吧,我不收你钱!”
许修远也不客气,拿过烧饼,狼吞虎咽。
他吃相难看,哪里有当世大儒的风范,就是那“不受嗟来之食”的风骨也没有。
整个就一街边嘴馋的糟老头子。
中年摊主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是尴尬一笑。
他那个小儿子也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着这奇怪的老头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但他似乎看到了许修远那双骇人的眼睛,忽然惊惧地埋下了头去,不敢去看他。
“人之初,xìng……xìng本……”
他依然没能把那句三字经读全。
许修远看着他那假模假式的读书模样,摇了摇头,对中年摊主说道:“老朽这辈子不曾欠人,这次也不想欠你人情,我倒是读过几本圣贤书,晓得一些道理,我给你这儿子指点指点如何?”
“真的?老先生,您要收他做学生?”中年摊主差点喜极而泣。
一个烧饼换一个老师,比十条干腊肉便宜多了。
“倒不是――要收他做学生……”
许修远吃干抹净也不怕这中年摊主挟恩求报,嘿嘿笑道:“只是指点指点……”
中年摊主难免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失了礼数,拖起自家小子就把他的头往下按,算是给许修远执了师礼。
许修远站在那,笑容满面,很是受用。
小男孩执完师礼,从雪地上爬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修远。
许修远一瞪,他又吓得缩了回去。
许修远看他这副模样,这才嘿嘿地蹲下身来,与这小男孩一般齐。
小男孩本来低着头,但许修远蹲下身来时,他却忽然抬了头,说道:“老爷爷,你是坏人吗?”
许修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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