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远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他父亲不喜人捎带着前清的话头，认为那是革命的不彻底，所以“王府”自是被摒弃的。他却以为此举多半是形式主义，不过也不愿为这些个小事顶撞，平日还是约束着自己。今天他在下人前面挑明了说，只为立个口风，让他们在婉珠面前寻个说话的方向。
婉珠并未察觉庭院中的异样，冲着喜云点点头，便跟在她鑫哥哥的身后往外走。他的背影挺拔颀长，单单走路都带着凌人的气势。可是还没走出回廊的月亮门，他竟然停住了脚步，婉珠不知何意，也跟着站定。
“走到我身边来。”他的语气似是命令。
婉珠向前斜跨了两步，跟他一齐，见他抿了抿嘴，又重迈开了步子。配合着她的脚步，走得很慢。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拐进了小巷，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林卓远遇着人往里头让时，会擦到婉珠的衣襟，婉珠再往墙根避些，他们的影子便融在了一起。
墙头的雪被太阳融了，边缘没了棱角，圆乎乎的形状可爱，滴滴答答的砸下水滴。婉珠一躲，脚下又是一滑，整个人栽倒在地，趴伏在了他的脚边。
林卓远看着婉珠滑稽的样子，狂笑不止。树梢的积雪被他的笑声震落，顺着风丝飘来，凉凉的沁人心脾。
“你让我站你边儿上，就为了看我出丑！”婉珠再顾不上什么礼仪周全，抱住林卓远的小腿，想要就着害她的那块冰面把他摔倒。
林卓远没成想婉珠会有此一举，多亏他反应迅速，身手利落，踮脚轻跃，躲过一劫。可终是在劫难逃，她又重新勾住他另一条腿，成功地把他摔倒在旁。
树上的雪簌簌坠落，一小团刚好砸在他的鼻尖，这次换她笑得前仰后合。
他却不擦掉，突然极认真地说道：“婉珠，咱们一直这样好不好？”
“好！”婉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来不及弄清他所指，便一口气答应下来。
林卓远扶着婉珠站起来，婉珠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融雪，林桌云又接过，给她掸了掸头发，重新走向了他们从前同学习同玩闹的地方。
佟王府门前一块恢宏的汉白玉影壁，正门两侧两座英武的石雕狮子，三进的大套院，亭台楼阁，假山石桥，不是巧夺天工，却也匠心独特。
婉珠做梦时都在这里来来回回的穿梭，不过梦中好似孤魂野鬼的凄凉，身体轻飘飘的抓不住家中的一草一木。她听阿玛说过，他们的王府是按着皇家行宫的标准建造，现在看来，倒也磅礴，却更多的浸染了清国的凉景。
拐过街角，林卓远沉下步子，婉珠心情迫切，走在前面。王府门前加了新军岗哨，士兵背着步枪，昂首挺胸。
林卓远冲那守卫递了一个眼色，守卫当即领会，走下岗台，对婉珠说道：“小姐，这里是军事管理区，请您留步。”
婉珠没有为难眼前清瘦的少年，“哦”了一声，退回了脚步。
林卓远没想到婉珠如此简单便收回了心意，早先想出的一套说辞也派不上用场。不过看着身边婉珠垂着眼睑、咬着嘴唇的的委屈样子，他还是解释道：“王府被新军征作司令部了，想必不准轻易走动。”
婉珠释然地笑笑，就在他们转身之时，身后的守卫们，双脚齐并，响亮地打了一个军礼。林卓远赶紧背过身，牵着婉珠朝街口走去。一辆黑色的德国轿车从削了门槛，撤掉台阶的王府大门里缓缓地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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